庭院裡，那被人山呼陛下的白色巨獸矜持點頭，尾巴好心情地輕甩，示意眾人平身。

　　它剛要變回人型，突然察覺到身後冒出一股凌冽的寒氣，似乎還夾帶著一股濃濃的……殺意？

　　它突然想到什麽，整個獸都僵住了，半天不敢轉身。

　　在它身後，司南的聲音冷的都要掉出冰碴子了：“變回來！”

　　巨獸的動作像是被凍住似的，用極慢的速度緩緩回頭，蒼藍色的瞳孔裡難得透露出幾分慌亂，如做錯了事被大人發現的孩子似的。

　　司南明知它是故意做出的這番可憐相，但還是忍不住軟了口氣，重複道：“變回來。”

　　巨獸小心翼翼地壓低身子，大腦袋湊到司南身前，試圖蹭他一下，就像它還是幼年體時，趴在司南的肩膀上蹭他那樣。

　　它記得，每次只要自己蹭一蹭司南，司南就會露出那種溫和好看的笑容，一邊摸著自己的腦袋，一邊叫它的名字——

　　“乖崽。”

　　“乖崽。”

　　一道溫潤好聽的聲音，與記憶裡的呼喚重疊在一起，匯成青年唇邊溫和的笑意。

　　司南踮起腳尖，摸了摸巨獸碩大的腦袋，感受著手下毛茸茸的觸感，心裡又柔軟了幾分，非常耐心地哄道：“聽話，變回來，我有話對你說。”

　　乖崽……聽話……

　　裝著三百多人的庭院裡，瞬間落針可聞。

　　有一個算一個，所有人都石化了。

　　如果眾人的心裡話能變成彈幕，那此刻，屏幕上一定是滿滿的：窩草他管陛下叫什麽？！

　　這哄小孩子一樣的語氣到底是什麽鬼啊！！！

　　白浪的表情就像要裂開一樣，五官都糾成了一團，似乎想笑，但又不敢笑。程域瞪大眼睛，嘴巴張到一半又緊緊閉上，扭頭不停地咳嗽，一張俊臉憋得通紅，活像是得了肺病的癆鬼。

　　沈雙他們幾個小的，這幾天也算是經歷頗多，對兩個人的相處模式有了一點點不太成熟的理解，這會表現的還要好些，但也是個個表情古怪，一副憋笑的模樣。

　　尤其是沈雙，他平時與淵北接觸的最多，此刻看著他心目中天神一樣強大的陛下，被司南一句話哄得乖乖變回人型，討好地看著司南……那表情扭曲得讓程瀾都有些擔心，他會不會因為激動把自己的臉扯爛。

　　至於那些普通士兵，還有清醒著的黑衣人，則個個都是一副天崩地裂的表情，活像是青天白日裡見了鬼。

　　尤其是那少了兩條胳膊的蟲族青年，感受著肩膀傳來的劇痛，看著面前這對狗男男的互動，整隻蟲都要瘋了，大吼一聲：“草！”

　　司南和淵北齊齊回頭看來。

　　那蟲族青年打了個哆嗦，話到嘴邊又生生拐了個彎兒：“……是一種植物。”

　　兩人又把頭轉回去了。

　　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司南絕不會給淵北難堪。

　　他非常真誠地感謝了程域和白浪過來救援的心意，安排人把昏迷中的顧驚鴻抱到房間裡休息，為沈雙準備了治療藥劑，還交代了智能管家為前來幫忙的軍士準備飲料和休息的地方。

　　待白浪帶著屬下去庭院善後，沈雙幾人陪著程域在沙發上聊天休息，司南終於忍不住了，走到淵北面前，用一種非常溫和的語氣，柔聲道：“先生，我們談談？”

　　淵北身子一僵，渾身冷汗直冒，機械點頭。

　　說實話，不敢談。

　　其他人不知道淵北與司南身邊那隻小白貓的關系，看著兩人之間的互動都是一頭的霧水。

　　待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書房，程瀾看著淵北明顯有些僵硬的步子，小聲道：“我怎麽感覺陛下有點心虛？”

　　“不許在背後妄議陛下。”

　　程域先是一本正經的教育弟弟，然後也壓低了嗓子，道：“不過我也這麽覺得。”

　　程瀾咧嘴偷笑，點頭若搗蒜，齊豫更是拍著大腿，哈哈大笑。

　　客廳裡，氛圍分外融洽，仿佛一片歡樂的海洋。

　　只有知道全部真相的沈雙，看著兩人消失的方向，默默流下一滴冷汗。

　　陛下……您加油。

　　第57章

　　與客廳裡輕松的氛圍相比， 書房裡，連空氣都有些沉重壓抑。

　　司南站在窗前，看著庭院裡正帶著屬下打掃戰場的白浪， 溫潤的臉上一片悵然，似乎有些出神。

　　淵北站在司南身後，也不說話， 沉默的像一座沒有生命的神像。

　　兩人又沉默了許久，沉默到淵北幾乎要以為司南再也不想與他交流時，司南終於動了。

　　他悠悠一歎，打碎了這一室的靜謐：“淵北， 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傻特別好騙啊？”

　　淵北指間一顫，他有些慌了，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見司南叫他的全名。

　　不同於他軟著嗓子喊自己乖崽時的輕快，不同於他叫自己先生時的情愫，他覺得這兩個字裡滿含了司南對他的失望。

　　他突然覺得，自己與司南的距離好像變得很遠， 這種感覺讓他心臟發緊，一種陌生的慌亂席卷全身， 使得他渾身戰栗，下意識地做出反應。

　　他一步上前， 拉著司南的胳膊， 把他拉到自己的懷裡， 也不做什麽， 就那麽靜靜地抱著。

　　司南閉了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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