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陣晚風刮過,涼意從領口灌入一直吹到脊梁。
“我說我給你買。”
他的聲音難聽極了, 嗚啞的嗓音像是從喉嚨中喊出來,但卻沒有喊的效果, 音律不全,在黑夜中像是怪物在低吼。
原本打算離開的盛淵轉頭。
怎麽還生氣了?
喻左今手中握著那半根冰糖葫蘆,握得很緊, 紙袋被捏得皺皺巴巴。
他再一次沒緣由的重複。
“我給你買。”
又是一聲。
聽得人喉嚨跟著一起難受起來。
耳朵發癢,想把他仿佛灌了沙土的嗓子清理好。
盛淵覺得他有些不對勁。
但喻左今神情和平時沒什麽兩樣。
盛淵走上前查看,肩膀被巨大的力道猝然握緊, 他被拽上前。
“我給你買, 別要他的。”
盛淵吃疼,不知道對方跟金安珠叫什麽勁, 將他的手拿掉, “知道了,不要他的,你快進去吧, 這裡風大再吹感冒了。”
這句話好像一顆定心丸, 喻左今這才罷休。
對方回去,盛淵也轉身往家走。
余光掃見對面街邊停著輛豪車, 通體黑亮,大城市豪車不足為奇, 但它的車牌號倒有些意思。
地域字母后是五個連著的一。
一中校園內路燈全開, 喻左今拿著糖葫蘆往宿舍a樓方向走。
“左今!”
溫婉成熟的女聲傳入耳中, 前方的唐靜看見他, 原本憂愁的臉上出現喜色。
她穿著定製的手工長裙, 外面套著駝色的呢子大衣,手中拎著包。
長相明豔大方,皮膚保養的很好,但也能看出這個年紀的成熟。
氣質優雅,但看見喻左今後卻喜不自勝,踩著紅底高跟鞋小跑過來,高興極了。
“媽媽剛才去宿舍,宿管老師告訴我你還沒回來,還以為這次也見不到你了。”
她看著喻左今的耳朵,“最近你在學校過得好不好啊,有沒有…有沒有同學欺負你?”
她問得小心翼翼。
喻左今站在她對面,手裡攥著冰糖葫蘆,沒有上前也沒有說話。
見他不想回答,唐靜連忙轉移話題。
“媽媽見入秋天涼了,來給你送些衣服,都放在車裡了,你長高了,以前帶走的衣服應該已經穿不下了,媽媽給你挑了好多,你見了一定喜歡。”
“對了,你爸爸也來了,咱們一起去取。”
“正好趁這次機會,咱們一家人好好談一談,吃頓飯。”
唐靜伸手想拉他,喻左今退半步躲過,直接無視對方,躍過往前走。
唐靜受不了了,眼眶都紅了,這兩年多她來好幾次了,見到喻左今的次數一隻手都多。
她拉住喻左今。
“左今,好孩子,跟媽媽回家吧,媽媽真的想你了。”
喻左今甩開,沒有回頭。
“左今,媽媽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你是個好孩子。”
“我不是好孩子!”
他忍無可忍,扭曲詭異的聲音喊了出來。
在空曠無人的校園,聽得十分清楚。
唐靜被嚇得一個踉蹌。
喻左今上前,再一次吼道:“我不是好孩子!不是!!”
肩膀碰撞,唐靜一個不穩跌倒在地。
喻左今看著,眼眸顫動了下,像是魔怔了般,扭頭跑遠。
“左今!”唐靜趕忙爬起來想追,但根本追不上。
“寶寶。”
思含和呼喚盡數被晚風吞沒。
唐靜從一中校門走出,司機拉開車門,喻酆任下車,看著她大衣上的灰土,濃重的眉眼皺起。
“怎麽搞成這樣?”
他彎腰沒什麽架子的給唐靜把身上的土拍掉,一旁的司機驚得低頭不敢看。
唐靜推開他,不讓他弄這些,面色不好看地坐進車裡,一上車就繃不住了。
喻酆任的表情也一言難盡。
不用想也知道,喻左今不見他們。
喻左今高一那年,因為兩人離婚,徹底離家出走。
兩人坐在車內相對無言。
他們也有段時間沒見,氣氛尷尬。
唐靜坐在車上掉眼淚,哭得傷心。
“行了,這麽大的人了,哭什麽。”
“兒子成這樣,你心裡好受!”
“那能怎麽樣,我還能拿刀架他脖子上,把他逼回來!”
“那當初你怎麽不管?!”
“當初你管了嗎?!”
兩人又吵了起來。
又是這樣。
喻酆任沉著臉不再開口。
“寶寶成這樣,咱們都有錯。”
喻左今不喜歡別人這麽叫他,唐靜只能私下稱呼。
喻酆任將西裝口袋裡的手帕給她,“擦擦,像什麽樣子。”
——
喻左今回到408,嘭——的關上門,骨節分明的大手發了瘋一樣把人工耳蝸外機從頭上扒下來摔在地上,耳朵也被弄出了血。
血陷入肉和指甲縫裡。
唐靜最後叫他那一聲。
他聽見了。
戰栗發麻,身上每一處毛孔和血液都在叫囂。
“寶寶。”
“寶寶哈哈哈哈,你小名叫寶寶啊。”
“寶寶,yue~~~”
一聲聲嗚啞怪異聲從塵封的箱子裡鑽出。
青春變聲期的少年各個嗓音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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