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片中水跡已乾,公子樾有心再汲些水, 卻見岸邊的男人站起的身影, 下意識伸手攙扶道:“此時還是靜養為宜。”
“多謝。”宗闕隨手抹去了臉上的水跡, 順著他的力道起身。
他動作做的隨意, 雖不似王宮貴族一舉一動都要合乎儀製, 卻不顯得粗魯,只是公子樾攙扶他轉身,看清男人的樣貌時眼瞼輕輕闔了一瞬。
這人真是生的極好的樣貌。
他只是看了一瞬便收回了視線,宗闕被他攙扶著坐在了樹下,檢查著身上的東西,卻發現連那把匕首都是為了防止意外情況的發生而偷偷佩戴的,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天色漸晚,周圍眼看著要徹底黑下來,叢林的風帶著傍晚的潮濕冷意,撲簌簌的聲音聽著是葉片,其中還夾雜了一些鳥鳴之聲。
這裡明顯人跡罕至,一旦入了夜就危險了。
宗闕看向了一旁靜坐試圖將發絲打理起來的人道:“麻煩撿點兒枯枝和乾草回來。”
公子樾看向他,眸中有極淺的詫異閃過,卻是起身道:“好。”
周圍枯葉不少,宗闕坐直身體清理著面前的地面,以石頭壘出了一個范圍,又尋了一截枯枝,用已經完全晾乾的匕首削尖了前端。
公子樾將乾柴放下,複又去撿了幾回詢問道:“這些可夠?”
“再撿點潮濕或者剛斷裂的樹枝。”宗闕拿起枯木堆中的一截,在其中挖著凹槽。
“這是為何?”公子樾詢問道。
他臉上全然沒有任何被以下犯上的不滿和惱怒,宗闕開口道:“這林子裡應該有野獸,枯木燒的太快,新鮮的樹枝能延長火堆的時間。”
“原來如此。”公子樾轉身進了叢林之中,挑選新鮮的樹枝,只是新鮮的樹枝不比枯木,雖扯下容易,折斷卻難。
衣袍勾帶,發絲凌亂,公子樾只能拖著那跟小樹一樣的樹枝放在了附近:“匕首借我一用。”
宗闕將匕首遞了過去,在枯木的凹槽周圍放滿了乾草,以削尖的枯木嵌入。
他倒是有不少野外生存的經驗,只是每次出行必帶火,即使沒有火,也有很多現代的工具可以拆解用來生火,鑽木取火的次數少之又少,不是每次都能夠成功。
雙手搓動,公子樾削下了一些樹枝,有些探究的看向了他的動作道:“可要我來?”
“不用。”宗闕緊盯著那已經開始冒煙的地方。
叢林安靜,卻似乎連呼吸都屏住了,待那一兩粒火星冒出,瞬間點燃乾草,吞噬著上面支起的枯木時,宗闕呼吸微松,也聽到了旁邊輕輕松緩的呼吸。
宗闕又往其中添了一些乾草,吞吐的火焰中傳來了枯木劈啪斷裂的聲音時,他將旁邊的枯木搭在了上面。
火光照亮了一方天地,驅散了夜色漸起帶來的濕冷。
公子樾跪坐一旁,整理好了衣擺,看著面前的一幕道:“未曾想到此方法還能生火。”
“摩擦生熱。”宗闕看著面前燃燒旺盛的火堆,拉過一旁濕潤的樹枝,掰斷了一截丟了進去。
火焰吞噬,那濕潤樹枝的頂端不斷滲著水,發出了吱吱的氣泡聲,被蒸乾水分後才徹底燃燒起來。
他折的隨意,公子樾看著剛才自己用匕首都沒有割斷,在對方手中卻如此輕易折斷的樹枝,將手中的匕首雙手捧著遞了過去:“此物歸還。”
宗闕抬眸看著那被捧在玉白掌心的匕首,伸手握住了柄拿了過來,也看到了那掌心手指上各種細碎的傷痕。
那手指修長如玉骨,本只在握筆處有一些薄繭,是一雙極富貴的手,而那些傷痕卻破壞了那份美感。
公子樾原本是霖國最負盛望的繼承人,一朝淪落,流亡三年,這三年摧殘他身體以至油盡燈枯的應該不止環境的困苦和舟車勞頓,還有內因,母親被囚,父親追捕,還有層出不窮的追殺和對國家的擔心,才會使眼前這個雅清溫潤的公子登上王位不過幾年便已體力不支。
即便沒有刺客刺殺,他在那個位置恐怕也待不了多久。
為君王者愛民,是百姓之福,不為救命之恩,也不為任務,隻為這一點,也該保他生命無虞。
樾……嗎?
宗闕將匕首收回了鞘中,重新藏在了腿後,公子樾收回手掌靜坐,目光卻落在了火光之後的男人身上。
他的容顏俊美,眉宇疏闊,具有極具衝擊感的樣貌,可那雙漆黑眸中的情緒卻很平靜,不管是傷重拔箭還是讓他做事的時候,那雙眸中都沒有任何的瑟縮畏懼之感,可見心中行事有成,非池中之物。
他的視線並未遮掩,宗闕抬眸看過去時對方並未倉促收回視線,而是輕輕笑道:“你叫什麽名字?”
這個時代奴隸大多無有姓名,即便是起了名,也無姓。
“闕。”宗闕靠在了樹上道,“宮闕的闕,我要休息一會兒,你守前半夜,別讓火堆滅了。”
他需要休息讓傷口恢復,要不然在這片叢林裡想要生存下去恐怕很難。
公子樾眸中詫異浮現,看著他閉目養神的舉動卻是輕聲應道:“好。”
宮闕的闕,他竟是識字的。
也不知是何種原因從魯國到了霖國成了奴隸,那一道烙印,當真可惜。
火焰吞吐,夜色徹底降了下來,林中不再有鳥鳴之聲,卻可以聽到一些東西扇動翅膀的聲音,連帶著不遠處的草叢中似乎也有什麽東西在其中穿梭,公子樾順著聲音看了過去,看到什麽東西沒入了草叢,手指微微收緊,拿過一旁的枯木放進了火堆中,讓火焰升更高更暖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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