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記得好友神情悚然地說,殿內傳來慘叫聲,求饒聲,而王上姿態散漫地坐在殿外,唇邊還噙著一抹愉悅的笑意。
那抹笑自此成為他好友的噩夢,有時半夜醒來,隻覺得下一個要被燒死的就輪到自己,故而主動請旨貶來了邊疆。
“孤可沒說笑。”耶律重光歪頭笑了笑,鬢邊綁著鑲金紅玉墜的小辮子微晃,竟顯出幾分天真的殘忍,“能見到索格塔該是他的福氣,而孤從王城趕來,便是想蹭點他的福氣。”
望泗城城主面色一白,雙腿一軟跪在地上,恍然明白什麽。
“王上息怒,犬子一介凡夫俗子,怎配染指索格塔神女?草原上的索格塔,只能是王上獨有。”
“蕭城主長了一張會說話的嘴,難怪能與牙尖嘴利的哈勒引為摯友。”
哈勒,便是當日出使大梁的副使。
蕭熾松了口氣,知曉自己逃過一劫:“王上謬讚……”
恭維的話尚未來得及說完,細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知曉王上駕臨,城主府上下皆嚴肅以待,敢這樣囂張的主,也只有那位提前幾日到達望泗城的彌公主。
耶律重光抬眼,只見少女一襲紅色胡服,如瀑長發混著彩辮,額前的金飾雖耀眼,卻不敵下方那雙顧盼生情的眸子熠熠生輝。
她手中拽著一條鏈子,鏈子的另一端扣在一個在地上拖行的青年脖頸處。
那青年身上尚且穿著大梁詔獄的囚服,露在外面的皮膚沒有一處完好,各種刑具的疤痕與毆打的青紫傷痕交錯,令人慘不忍睹。
“耶律重光,你的狗可真是不經玩,不過讓他去獸籠裡安撫一下我的嬌嬌,就哭爹喊娘,比我北莽的女兒家還要沒用。”
耶律彌光猛地扯住鎖鏈,一腳將人踹到耶律重光跟前。
“啊——”那人被毫不留情的一腳踹得痛呼出聲。
一旁的蕭熾早已不敢吭聲。
他幾日前倒是見過這位祖宗的嬌嬌,別看名字取得多嬌小,卻是一頭成了年的大象。
“王上!賤奴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說陸雪擁的壞話了!”江上柳匍匐在男人腳邊,不停磕頭,像是精神已經崩潰,“他是草原的索格塔,我是地上的泥,我是他的狗,是我不配與他相提並論……我不配……”
耶律重光眸光微冷,抬腳踹開面前的人,卻不慎恰好踢到青年胸前尚未愈合的傷口,鮮血混著汙泥霎時浸潤了衣袍。
耳邊的慘叫聲吵得人心煩。
“孤說了,既然你把他要走了,就不要再帶著這個髒人眼的東西在孤眼前晃,和你說的話當做耳旁風麽?”他眼神陰鬱,面具都擋不住想殺人的躁意。
“不是你說只要帶著他,命運就會把你那位魂牽夢縈的大梁皇后帶回到身邊麽?”耶律彌光絲毫不懼,指尖繞著自己的一根辮子打轉,臉上笑意明豔極了。
“我可是帶著功臣來給你賀喜了,你猜,三天前我在街上看見誰了?”
耶律重光眯起眼睛,輕嗤一聲:“你以為孤為何還要留他一條命?不過,很快就沒有什麽大梁的皇后了,陸雪擁是北蠻的索格塔,亦會是孤的王后。”
北蠻雖然被天下人稱作粗俗蠻夷,長相大多凶狠野蠻,卻最為信俸神聖而美麗的神女。
陸雪擁,天生就是為北蠻而生。
“那你可得抓緊點,我最喜歡那種高不可攀的冷美人,若是讓我先找到,那你就得叫他一聲妹夫了。”少女甩了甩手中的鎖鏈,笑眯眯道。
耶律重光冷笑:“想和我搶他?那你還是先把你的裙下之臣斷乾淨再說吧。”
“哼,你也只能靠著潔身自好從大梁天子手裡搶人了。”耶律彌光在他下首左側的位置坐下。
她手中鎖鏈一扯,便將江上柳扯回自己面前,抬腳踩住他的脊背,嬌笑道:“我聽說那位大梁新帝把人捧在了心尖尖上,不僅六宮虛設,帝後同住一宮,甚至每日早朝前,還會蹲下身為皇后穿鞋,親手為皇后挽發……”
耶律彌光說著,眸光逐漸冷了下來,“本公主雖然喜好美色不學無術,卻也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大梁帝後如此恩愛,你憑什麽會認為,就你現在這幅連臉都不敢露的樣子,也能讓他拋棄大梁的萬千子民與手中權勢心甘情願做你的王后?”
北蠻夷子崇尚神聖之美沒錯,陸雪擁清冷高潔也沒錯。
可這位拖著病體都能讓漓州城百姓揮淚相送的大梁皇后,既有狼子野心又有城府手段,可不是任由歷代君王爭奪的金絲雀。
留他在北蠻登堂入室,耶律重光簡直就是被美色衝昏了頭腦,自尋死路。
“耶律彌光,你不要仗著太后寵愛你,就敢給孤蹬鼻子上臉。”男人唇角微扯,笑意卻不達眼底,“還是說耶律鴻的死不夠讓你長記性,嗯?”
耶律彌光神色一僵,瞳孔有一瞬放大,顯然想起來不算好的回憶。
耶律鴻身為北蠻黎王,卻與王上的嬪妃有染,尤其在耶律重光傷勢痊愈後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不再寵幸后宮,也從不讓人輕易靠近他,耶律鴻便愈發肆無忌憚。
甚至還為了被冷落的寵妃指責王上的薄情寡幸。
親王品級再高,在王上面前亦是臣子。耶律重光實在算不得上什麽仁君,當日便成全了這對野鴛鴦。
恰逢七月酷暑,他將野鴛鴦關在一個籠子裡,然後吊在王宮的碧秋池上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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