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他親手創造了陸雪擁,卻又實在不知該如何做才能討那人喜歡,乾脆便裝作不知。
死物一旦有了靈魂,便會逐漸掙脫那初始的設定。
眼前的陸雪擁是他仰慕迷戀的明月,卻不是那個他筆下最為了解的陸雪擁。
“你本來便不是他。”陸雪擁並未動容,握著箭的右手又用力往前深了一寸,“你射向應我聞的那一箭,還給你。”
“還有。”他抬起左手,將男人鬢邊纏繞著的玉墜扯下,“不屬於你的東西,強求也是無用。”
“……”
應不識踉蹌著跪倒在地,仰頭死死地盯著他冷若冰霜的面孔。
他想起前幾日,春光明媚,他帶陸雪擁去了王宮最北邊的馬場。
他們並肩策馬,比誰最先到達終點。
將人不擇手段困在王宮裡這麽久,那是他第一次看見陸雪擁笑,因為暢快,因為自在。
可他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見陸雪擁透過他的眼睛,對他說:“比起這裡,還是你帶我去的京城郊外更令人難忘。”
“北蠻雖好,卻不是”
可他分明記得,他用管理員權限窺伺時大梁皇宮時,曾聽見陸雪擁對委屈巴巴撒嬌的應我聞哄道:“有你與父親阿姐,哪裡都是”
他知道陸雪擁故意說給他聽,可他還是強顏歡笑,露出滿臉欣喜,說等下月我們再成一次親就回
應我聞不過是他在遊戲中複製的工具人,卻徹底代替了他。
這讓他如何甘心!
他們交談間,本該在青山寺禁閉的耶律彌光已經帶領著北蠻士兵包圍了祭壇,應不識已是插翅難飛。
但顯然男人並不在意周遭的一切。
“我強求?”應不識低低地笑起來,下一瞬又斂住笑,歇斯底裡道,“應我聞難道就不是強求嗎?!我只是和他一樣,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我有什麽錯!”
“陸雪擁你告訴我,我有什麽錯?!這世間,誰不是在強求?!”
江上柳強求天命,應我聞強求一段有始有終,陸雪擁強求逆天改命。
分明他來得最早,從陸雪擁這個名字誕生時他們就已經相逢,如今他卻離陸雪擁最遠。
“陸雪擁,應我聞不過是恰好上一世脫離了我的控制,否則,和你琴瑟和鳴白頭到老的人本來就應該是我!!”
可無論如何他聲嘶力竭,陸雪擁始終無動於衷。
性情淡漠清冷,從不輕易因外物動搖內心,這是他曾親手寫下的設定,如今卻是最令他絕望的一把刀,插進他的心口,連靈魂都痛到顫栗。
應不識眼底的光暗下去,像是墜入了深冷的海。
不遠處,耶律彌光終於用內力聽清楚了最後一句話。
她茫然了一瞬,雖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但念在與應我聞合作一場的份上,她還是多問了一句身旁的樓鶴,“我說你們那位什麽時候來啊?我總覺得情況不太對勁,我們還是盡快結束比較好,不能再拖了。”
應不識的眼神過於危險,就如同窮途末路的狂徒。
這麽多年來,她的直覺從未出過錯。
“應該在路上了。”樓鶴滿臉複雜道。
今日應我聞早早便準備來接回自己的皇后,只是這位陛下的精神狀態顯然不太穩定,也不知道在暗室裡的那段時間裡應不識對他做了什麽,半路忽而發了瘋,樓鶴與影一兩人勉強牽製住他,再加上先前面上的傷毒血未清,氣血逆流,又突然昏了過去。
唯一值得慶幸的便是陸雪擁在進宮之前,預料到了日後種種可能,提前飛鴿傳書給鬼醫,二人護送人回到別院時,恰巧撞見庭院裡風塵仆仆面容憔悴頂著兩個黑眼圈的小丫頭。
那衝天的怨氣即便在十尺之外都能感受到。
杜若的目光在觸及到應我聞那張不堪入目的臉時,怨氣忽然褪去,笑眯眯道:“喲,這是哪裡來的醜八怪?應我聞這廝不是最喜歡孔雀開屏麽?沒想到也有今天呐!哎呀呀要是被陸美人看見,色衰而愛馳,怕是就要獨守空房吧?”
影一無奈道:“杜姑娘,眼下情況緊急,皇后殿下還在等陛下去接他。”
“知道了知道了。”杜若擺擺手,“你們先去吧,我會把他弄醒的。”
影一鄭重地作揖一禮,轉身與樓鶴一起離開。
在大梁,鬼醫要你三更死,無人能拖到五更。
本是因毒術聞名江湖的鬼醫,這些年因著應我聞一言不合就弄傷自己的緣故,硬生生地逼得她又含淚精進了醫術。
杜若打量著那男人臉上一看就是自殘留下的疤痕,神色更是複雜不已。
年少時,每一次應我聞與陸雪擁鬧了爭執或是又打了一場回來,不是往自己身上捅刀子,便是去鬥獸場找沒來得及馴服的老虎發泄。
沒有一次不是一身傷。
這一回在北蠻,怕是又受了什麽刺激,自成婚後便再未失控的瘋魔之相又開始顯露。
杜若搖了搖頭,若是讓陸雪擁知曉,怕是又是一場風波。
她熟練從衣袖裡摸出銀針,在應我聞周身各處插入穴中,然後在一旁的香爐中點燃特製的熏香。
一炷香後,應我聞緩緩睜開了眼睛,漆黑的眼珠迷蒙一瞬後猛然清醒,從塌上下來便邁著大步往外走。
杜若眼睛一瞪,連忙從一旁的椅子上跳下來,在身後一邊追一邊氣急敗壞地罵,“應我聞你趕著去投胎呢,我針還沒拔呢!”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