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家人、愛人、隊友全都來為他送行,在最高的那座雪山上,人們互相攙扶著圍成一圈,圈外是迎風飄揚的彩旗經幡,圈內是薄薄的一口紫檀木棺。
棺內沒有遺體,只有人們放進去的送別禮,羅莎琳的是一把剃須刀,小羊是一捧奶糖,孟凡是一遝全新的眼罩,賀灼是一把流光溢彩的寶石。
季庭嶼放的,是一枚三等功勳章。
他騎在馬上,手裡扯著一根高高吊起的絲線,線的終點牽著一隻風箏,風箏底下掛著一隻小布包,那裡面裝著孫敬平的骨灰。
經幡內鼓聲響起,季庭嶼扯緊絲線駕馬狂奔,迎面而來的風雪將風箏吹得很高很高,骨灰在天幕之下紛紛揚揚地灑落,就像一片終究要離群的雲朵。
這是專屬於記者部的祭奠。
每個不願意離開這裡的隊員,都將以這種方式散入雪山,從此以後尼威爾的每場狂風呼嚎和微風拂面,都是他們陪同在苦難中前行的戰友一齊宣讀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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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結束,沈聽也要走了。
他一直拖著不回軍部,霍華德已經發了三封電報來催,就差自己跑來要人。
季庭嶼還有些邊防工程的事想和沈聽討教,就讓賀灼先帶隊回去了,自己拿著張圖紙擠在他和嗚嗚中間做個鋥光瓦亮的大電燈泡。
好不容易把圖紙上不懂的地方問完,季庭嶼也已經被狗糧塞飽,正要打道回府,就被沈聽叫住。
“季主任,其實那些問題你可以問灼哥,他是這方面的專家。”
“他還懂這些?”季庭嶼有些意外,瞄了沈聽一眼:“我聽說,沈上將和賀灼是軍校的同期?”
“對。”
“那你對他應該挺了解吧。”
“了解。”
“那我問沈上將兩個問題?方便嗎?”
“當然方便。”沈聽一副“答案我都背好了放馬過來吧”的表情,推推帽簷:“哪一道?”
季庭嶼:“……”
你乾脆直接把答案給我看好了!
他覺得好沒意思,擺出個歪嘴小貓臉:“你倆都串通好了,我還問什麽。”
“不是串通,灼哥沒讓我對您撒謊或瞞報,只是有些事,他想親口告訴你。”
“哈,他臭講究可真多。”
沈聽失笑:“您想問什麽?私事嗎?”
“私不私的……不太好說。”貓咪鼻尖爬上一層紅暈,耳朵豎起又放下,放下又豎起,擰巴成兩團麻花:“我就是想問問,他的信息素是什麽味道。”
“信息素?”顯然這個問題出乎沈聽的預料,他先是愣了一秒,而後坦言道:“抱歉季主任,我也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你們不是兄弟嗎?”
“不光我不知道,霍華德將軍和灼哥的母親都不知道,準確來說,這世上只有一個人可以知道他的信息素是什麽味道。”
“誰?”
“你。”
“我……我?”季庭嶼驚訝地瞪圓眼睛,說了句繞口令:“我怎麽都不知道我知道你怎麽知道我知道?”
之前賀灼確實說過“只有伴侶才能知道我信息素的味道”之類的話,可是兩人在一起之後,賀灼也沒有要告訴他的意思。
“或許是還沒到時候吧。”
沈聽插了句突兀的話:“灼哥的童年是在F國和母親一起度過的,那是一位將情詩和玫瑰隨身攜帶的女士,在她看來,為伴侶保留一項特權,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事。”
“特權?比如呢?”
“比如夫人有一家海邊花店,每天都會進一束最新鮮的大麗花擺在展台,卻從不售賣。”
“是要專門留給某個人嗎?”
“對,那是她留給已故愛人的禮物,只要不賣就永遠不會售罄。”
季庭嶼眨了眨眼,心尖被一股柔軟的力道慢慢撩撥。
已故的愛人,永遠不會售罄的禮物,這些字眼光是聽起來都讓人覺得傷感。
“我猜那位愛人一定不是賀世鋒那個狗東西。”季庭嶼嫌棄道:“雖然我很想他已故。”
沈聽沒繃住笑出聲來:“加一。”
“還好賀灼的性格受他母親影響更多,要是隨了他爹絕對是個禍害。”季庭嶼一想到賀狗賊就渾身難受。
“確實如此。”沈聽溫聲道:“灼哥和母親生活十年,骨子裡都浸染了她的浪漫。他曾說過:如果我將來有幸遇到攜手一生的愛人,一定要送他一件沒有任何人能複製的禮物當做特權,不能是隨處可見的花,或者用金錢換來的俗物,那都不夠獨特。”
“所以他就想到了自己的信息素?”
“對。”沈聽抬手捏了下嗚嗚,像是在羨慕:“他進入青春期剛分化成alpha時就用藥物將自己的味道遮住了,除了他最終認定的愛人,誰都不能聞到。”
季庭嶼張了張嘴,心臟沒來由地一顫。
腦中忽然浮現出他在醫院養病的某天晚上,兩人窩在狹窄的病床上,就著昏黃的夜燈討論什麽是真正的愛。
季庭嶼說愛是一種容器,包裹了各種各樣的情緒,經常讓一個好端端的人看起來像失心瘋,比如你。
賀灼笑了笑,說:那我的容器一定不會很大。
季庭嶼問他為什麽?
賀灼就回答:“因為我太吝嗇了,我愛一個人,就要把自己的一切都獻給他,即便他丟了、扔了,旁人也不能撿走一星半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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