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好,就不要再打擾。如果不好,請您幫我照顧照顧他,每年清明寒食我都會來祭拜。不勝感激。”
說完這些話,他將頭抵在被雨澆濕的泥地上。
季庭嶼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看到他等到三根香全燒完才抬起頭,站起身,轉身離開。
司機問:“還要不要去下一個小學。”
賀灼說:“不去了,回家吧,早點睡。剛剛才拜過神,他今晚也許會來我夢裡。”
車開走了,季庭嶼沒有再跟。
他知道賀灼今晚等不到任何人。
“我不想看了。”他說。
“必須要看的。”
“為什麽,這不是我的人生了,我不想看都不行嗎……”他沙啞的嗓音裡有種小孩子的委屈和執拗。
臧先生不知道第幾次歎氣,沉吟半晌,抬手放在貓咪發頂揉了揉,似是無奈道:
“因為他頂了你受過的罪,把自己的進度條換給你了,你只能走完他的一生。”
季庭嶼腦袋裡嗡地一下:“……什麽意思?”
臧先生示意他繼續看。
季庭嶼死後第十二個月,宜城或真或假地傳開了一條小道消息。一位以深情自詡的劉公子受不了愛人離世的打擊,瘋魔了一樣滿世界尋找復活愛人的方法,甚至不惜散盡家財,以命換命。
一開始只是大家茶余飯後的談資,笑這位劉公子異想天開,卻沒想到越傳越邪乎。
有人說他找到了一位姓臧的高人,得到復活之術成功復活了自己的愛人。
又有人說他相思成疾,臆想出了一位高人騙自己。
這種消息帶上一點玄幻的色彩,立刻不脛而走,傳到賀灼耳朵裡。
他找到這位劉公子,用盡手段才問出實情。
臧先生確實存在,復活之術也不是臆想。
但復活他在車禍中被壓斷雙腿身亡的愛人,需要他心甘情願地付出自己的雙腿。
劉公子不願意。
“臧,你就是那位臧先生?”
季庭嶼匪夷所思地看向身邊人。
這要是放在半月以前,他絕對會把這人當成神棍打出去。但他已經重生一次,又被兜兜轉轉地帶到這裡,再離譜的事都發生了,還有什麽好不信的呢?只是……
“為什麽要他付出自己的雙腿?這樣即便成功了難道不會有其他缺憾嗎?”
臧先生微怔,低頭看向伏在身邊的狼犬。
左手臂空蕩蕩的衣袖至今還讓他覺得礙眼,但一切都值得。
“逆天改命,死而複生,本就是違背天理的事,不僅要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還要離世之人自己願意回來。”
“哈?”季庭嶼不解:“這還能有不願意的?”
“你不就是嗎。”
季庭嶼一噎,他確實不願意。
“想要離世之人回來,就要重新燃起他們心中生的希望,然而那些非自然病逝、遭受過痛苦的人會在離世很長一段時間後仍然記得死亡帶給他們的恐懼,以及瀕死之時所受的折磨,自然不願意。”
季庭嶼深有體會,他至今都清晰地記得皮膚被一點點燒焦時生不如死的痛。
“那要怎麽辦呢,你們沒經歷過,不知道有多疼,恐懼是比仇恨還要難放下的東西……”
“很簡單啊。”臧先生雲淡風輕道:“有人替你疼了,你就不會再疼。”
季庭嶼的心臟猛地抽了一下,眼底燒紅一片,一個不可能的假設在腦海裡閃過。
“你把話說清楚點!什麽叫有人替我疼我就不會疼,我到底……我到底是怎麽重生的?”
“自己去看吧。”
臧先生抓住他,將他推入下一陣風沙。
“有人替你承受了所有痛苦,消弭了前世業障,又把自己的後半生劃給了你,你才能忘掉仇怨,無憂無慮地轉生。”
季庭嶼根本不及想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就被風沙裹挾到下一個空間,掉下去就看到賀灼背對著他站在陰影裡,身邊站著兩名人高馬大的保鏢。
他想都不想就朝賀灼飄去,然而下一秒,兩名保鏢卻一左一右舉起手中的木棍,“哐哐!!”兩聲狠狠砸在他雙腿上!
“賀灼!”季庭嶼嚇得尖叫,連滾帶爬地衝過去。
木棍被打碎,賀灼的雙腿以一個扭曲的角度向前折斷,他慘叫著倒在地上,抱住自己軟綿綿的雙腿疼得打滾。
季庭嶼撲在他身上,保鏢卻把人從他懷裡搶出來,拽到一邊的長椅上按住,沒什麽底氣地詢問:“老板,還要繼續嗎?”
季庭嶼目光呆滯,聽不明白這句話。
賀灼氣若遊絲地回答:“繼續……”
這是他自己……授意的?
季庭嶼傻在那了,看保鏢把賀灼拽起來,按著他的頭側壓在長椅上,耳朵朝上,緊接著拿出一根一端豎著釘子的木棍。
還沒等他看出來這是要幹什麽,耳邊就響起一聲慘叫,他瞳孔驟縮,眼睜睜地看著保鏢把那根那麽長的釘子,釘進了賀灼耳朵裡。
先是左耳,再是右耳。
兩灘血從他的耳道裡奔湧著流出來。
貓咪如同被一劍貫穿心臟,直愣愣地跪在地上。
斷腿、失聰……這都是他前世受過的罪。
原來有人替你疼,你就不會再疼了,是這個意思。
可是用這樣的方式才把他換回來的愛人,在昨天晚上,被他說扔就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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