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庭嶼抓住他的手,隔著氤氳的潮氣對視一眼,主動踮起身子,吻了過去。
沒有曖昧和情動,更像是機械的動作。
賀灼第一次知道原來親吻也可以這麽苦澀。
明明含著他的唇,心口卻被揪扯到半空高高懸著,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被判下死刑。
“去床上。”
季庭嶼輕聲說著,被抱起來,壓在床上。
冷眼看著在身上動作的男人,木頭似的沒有任何反應。
賀灼從他的腳踝吻到脖頸,吻著吻著就不動了,將臉貼在他肩窩裡輕輕顫抖,就像被迫享用斷頭餐的死刑飯。
“這是你最後一次給我了,對嗎……”
淚水從他冰藍色的眼睛裡滴下來,滑進小貓嘴裡。
“我要走了。”他喃喃道。
“去哪裡?”
“很遠的地方。”
“多久?”
“七八年,或者十年,直到我能從這件事裡走出來,可以平靜地面對你,不怕你,不恨你。”
也不再喜歡你……
“別這樣,小嶼。”
賀灼低下頭,躬在他身上,如同一隻走投無路的獸。布滿傷口的雙手死死攥著他的肩,可不管怎麽用力,都再也留不住他。
“你可以和我分手,可以不愛我……但你不能讓我看不到你。我發誓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我不會再讓你受一絲委屈了,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一次就好……不要這樣拋下我……求求你,別走……”
眼淚能輕易把一個人變得軟弱。
狼王的強大和驕傲被由內而外地打碎,用野獸的姿態匍匐在他面前,祈求一次機會。
“我從來沒有求過你任何事,就這一次,不要拋下我,好不好……”
季庭嶼嗚咽著搖頭,不忍看他流露出這樣的神情。在他心裡賀灼永遠是自信強大的王者,絕不會做小低伏甚至卑微地向別人低下頭顱。
心疼和仇恨裹挾著刀片,在他心口翻湧跌宕,刮爛每一絲軟肉,季庭嶼快疼死了。
他想原諒,可閉上眼就是賀灼那天離開的背影。
他又想怨恨,但睜開眼卻看到愛人伏在自己身上哀求。
“我受不了了,你放過我吧。”顫抖著抬起手,撫住他的臉頰,“賀灼,我們沒有別的結局了……”
“有的,為什麽沒有,你不要把我當賀灼了,你把我當達蒙,把我當成一個全新的人,我們聊聊好嗎,我們把誤會說開,我可以解釋。”
季庭嶼眼睫顫動一下,心臟似乎被撬動。
賀灼乘勝追擊:“你都想起什麽了,告訴我好不好?”
“想起很多事,很亂很亂。有些能串在一起,有些亂成一團。”
他從賀灼身下出來,就那樣赤裸著挪到床邊,點了根煙,在夜燈昏黃的光暈籠罩下,只有瘦瘦小小的一團。
沉思良久,開口道:
“我最近總是做夢,夢裡有很多人。”
“他們逼我坐帶電的椅子,用藤條沾鹽水打我的關節,不給我吃飯,不給我睡覺,把我關到一個很窄的長箱子裡,我只能在裡面一直保持直立,二十七天。”
“後來,我精神就不好了。”
“我看到死去的隊員站在我面前,羅莎琳、猴子,孟凡,獵豹……他們要我賠命,要我認罪,和我說他們還有理想沒完成。”
“我認了,解脫了,回國了。”
“和我喜歡了很久很久的人結婚了。”
像是在一幀一幀地回放過去,他說到結婚時憧憬地笑了一下,仿佛那對他來說是很美好的事。
“那是我……最輕松的一天。”
“我們的婚禮很漂亮,他準備了我喜歡的花,牽著我的手步入教堂,站在雕塑前,像天使一樣。我以為我得救了,我以為他會幫我的,但是……他也欺負我……”
捏著煙的手一頓,季庭嶼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恍恍惚惚地看著虛空裡一個點。
“他不理我,嫌棄我,羞辱我。”
“我的腿不好,走得急了會跛腳,很難看。樣子也不漂亮,像個瘋瘋癲癲的小醜。”
“我不想出去,但他要我陪他參加舞會,可我怎麽去呢?”季庭嶼聳了聳肩,吐出一口煙:“我沒辦法跳舞了。”
“別說了。”賀灼聽不下去了,從床上衝過去到他面前,慌亂地伸手捂他的嘴,擦他的眼淚,試圖用一切方法轉移他的注意力。
“不要說了,小嶼,不要再回憶了,忘記這些事,好不好?不要想了。”
“不是你問我想起什麽嗎?”季庭嶼反問他,臉上的表情天真又殘忍。
“你想知道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嗎?”
賀灼拚命搖頭,快要被他逼瘋了。
季庭嶼自顧自說:“你把我帶到舞會上,又丟在角落裡不聞不問,只顧著和其他老板高談闊論。我不知道我能幹什麽,我逃到小花廳裡,撞到了人,那人把我推倒了,我起不來,癱在那兒,他叫了許多同伴過來,圍成一圈,笑話我是個瘸子。那時候你在哪啊?”
季庭嶼垂下臉,看著賀灼的眼睛告訴他:
“你在人群中央,摟著一個高高瘦瘦的omega跳舞。不是有舞伴嗎,為什麽還要叫我去出醜呢。”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出事了……”
賀灼崩潰了,心臟被捅穿了,扎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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