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顧良的說法是:“你的問題是太聰明、什麽都不缺,與此同時又太閑了。普通人學十年的東西,你一個月就學會了,當然覺得無趣。人們常說,愚者常樂,聰明人大多痛苦,這話有一定道理。
“再者,大部分人一輩子都在為生活奔波,房貸車貸社保孩子的學費,這些事情都夠他們操心了,當然不會有你那樣的問題。
“此外,有些人跟你條件差不多,但他們共情能力強,能夠認識社會的問題,願意為之做出改變,從而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又或者,有些人責任心重。就像三殿那樣的。他從生下來就履行著自己的職責,所以他不會彷徨。
“可你既聰明、不差錢、腦神經與共情能力又都有點問題,並且你還沒有責任心,什麽都可以拋下、什麽都可以不在乎,也就有了這麽多……
那個時候,瞥見明月的表情,顧良終究換了個說法。
“不過還是有很多人和你是一樣的。很多科學家後來要麽自盡、要麽發瘋、要麽開始研究神學宗教。
“但是明月,我想說的是,你不是什麽神,你確實比普通人走得快了些,但你本質還是人。
“其他人走路的時候,既走得慢,又容易流連路邊的風景。有時候看見一朵花,他們就決定留在那裡,不再繼續往前。這朵花對他們來說,就是他們人生的意義,他們願意為之耗費一生的時間。
“你可能走得太快,沒有把那些花看清楚,又或許你站得高、追求高,所以還沒有遇到可以讓你留戀的花。
“但我覺得你可以找到的。你總有一天會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麽。”
那個時候,明月看向顧良道:“你的話前後有些矛盾,說得這麽好聽,是怕我放你回人間的時候搞小動作?”
沉默三秒後,燉雞湯功力見漲的顧良很誠懇地回應:“我還是有那麽一點發自肺腑的。”
遲遲沒有聽見時蹤的回應,賀真一腳刹車將汽車停在了路邊。
時蹤身體前傾的同時,看見了不遠外路口的紅燈變成了綠燈,然後車流繼續往前,不知道哪裡才是他們的終點。
在紅綠燈交替的刹那,作為迷藏客棧的老板時蹤,他從第三方的視角回顧了一下“明月”的一生,忽然發現,其實李融景和顧良說得都不算對。
確實,在曾經的明月看來,生命是沒有意義,死亡也沒有意義。
所以或許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想要去往更廣闊的的天地,找到宇宙真正的造物主,認識到生命的本源。
創立TheMoon,跳樓自盡,留在地獄受罰,成為地獄公職人員中的一個、借此探索著更多的生命信息,想去新宇宙……
這條路漫長到幾乎沒有止境。
他一直在路上,像漂泊的遊子,看不見終點,也找不到歸途。
比如現在,他既不知道自己到了哪裡,也不知道另外那十分之三的靈魂去了哪裡。
他走過了非常漫長的一生,從一個維度到另一個維度,再到下一個維度,一直在尋覓著什麽,永遠不肯停下來。
但這不是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反而恰恰是因為他想要的太多了。
包括那所謂的“自由”,其實根本就是求不得的奢侈之物。
可貪心的他偏想試一試,看看它有沒有存在的可能。
他想要的太多,智慧超出了普通人,可又不能真正像高維生物那樣近距離得認知到天地萬物,所以才痛苦,所以才不斷想要進一步、再進一步……
所以實際上,在“路上”的時候,他不是沒有看見過讓他想要停下來試試的“花”。
可他認為自己沒有足夠強大的能力去把它留住,讓它真正屬於自己。
不能永遠屬於自己、或者不能真正屬於的東西,那乾脆就不要了。
就好比如果他真的愛上什麽人,愛人會生病、會老、會死、也可能會變心;就好比組織裡所謂的信仰他技術的信徒,他們並不是真心擁戴他,對他有的只是利用。
僅僅作為普通人,明月根本無法掌控一切。
如果要談什麽改變世界的遠大理想,或許就更可笑了。
畢竟,就連簡單的父母的喜愛,他都從來沒有得到過。
所以他乾脆只是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他缺少一個讓自己停下來的充分理由。
“時蹤?”賀真一把攥住時蹤的手。
時蹤從夢魘一般的往事中徹底醒過來,然後問賀真,“我沒事兒,不過你這是——”
時蹤目光下滑,瞥向賀真握住自己的手。
賀真很嚴肅、也很一本正經地開口道:“補充協議約定了,我應該向你表達適當的關心。”
時蹤笑了笑。“我沒事。只是站在廬山中的時候,有些事情看不清楚。現在才看明白一些。”
賀真問他:“什麽事?”
時蹤淡淡道:“小事。”
“如果是小事,你怎麽會——”
“是,我腦筋是轉得快。但有時候對你們來說很簡單的小事,我要想一段時間才能想明白。”
“比如呢?”
“比如共情方面的問題,或者你們正常人認為的正常三觀。有時候我會覺得你們的想法比較不可思議。”
“哦。比如……普通人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找一個愛人並與之結婚的想法,對你來說太世俗了?你無法理解婚姻為什麽會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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