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就意識到了,為什麽宮主會把他帶回來。
第48章 將就
清黎宮和著整個殿宇的風格, 帶著股幽暗的冷硬。
卻也還是有些不同的。朱紅漆的大門上似有斑駁,從外邊望去,都能看到那莽莽錚錚的一棵古樹在宮院裡撐起了大傘一樣的枝椏。
沉秋將他送到了宮門口, 隨後退到了一邊。殷勤道:“仙君自己進去吧。宮主的寢宮,不是我們能進去的地方。”
不是該不該進去, 而是不能進去。
趙嵐清面上了然點點頭,自己波瀾不驚地進了門,心上卻一凜。
意識到, 或許從自己被安排進清黎宮的那一刻,便意味著春江凡對自己的不同凡響。
內裡和外部沒有什麽差別。除了些新奇到趙嵐清身為妖修沒看過用過的擺設,這不失靜寂的寢宮比離火宮本身更加貼合起這人的風格。簡潔又粗獷, 宛如一把鋼刀, 容不下一點柔意。
只是趙嵐清深知自己的定位,沒耐心細究這主人的風格。對宮中院裡的陳設, 片刻都不敢染指, 左右無事,索性在那寬大的廊廡下側躺著,只看那院中的一棵樹皮已有霜色的參天大樹。
都說院中養不出參天樹, 可春江凡寢宮裡的這一棵卻極大, 茂密的枝椏將那不大的空間撐的滿滿當當。明明沒有什麽花,卻不知為何縈繞著一股若有似無的馥鬱味道。和春江凡身上那股凜冽的味道極為相合, 猛地一聞,甚至覺得有些衝鼻。可剛想玩味咂摸一番, 那氣味便悄然消失了。
趙嵐清沒見過這樣的樹, 不知道這是一棵什麽, 可下意識卻覺得這樹是被春江凡好生養著, 定然付出了不少心血, 才會長得那麽好。
要不然,由著在院子裡野蠻生長。這麽擋光遮天的,誰能受得了啊。
……
胡思亂想了一會兒,便逐漸沒有了進來時候連著小腿肚子都繃著的緊張感。
身體不動,心思便開始沉沉。想著自己離開的時候,偷看的風吟天那一眼。暗自腹誹,自己走得快,應該死不了。
就是那人執拗的眼睛,仿佛烙鐵一般看得人怪不舒服的。
隻剛想到這裡,便讓心裡猛地一抽,下一刻針扎一般,難捱至極。
趙嵐清蹙起了眉,深吸口氣立馬停止了瞎想。不知道什麽時候,他意識到每每只要想到風吟天的事情就會引得心口疼痛。
心道情絲毒果然那麽聰明嗎?誰是自己的道侶都能知道。
可他現在已經不是能夠為風吟天牽動心神的人了。他已經進了離火宮,即將和春江凡雙修去毒。雖說順勢幫了一把風吟天,可無論作何都與他無關了。
怎就還這麽疼呢?
想到這裡,趙嵐清嘗試自我安慰一般輕輕垂下了眼睛,盡可能斂住心神,克制住那蔓延著的痛意。
不知不覺,若有似無的馥鬱氣味便又慢慢透了上來。
因著四下無人,沒人注意到那原本清冽的眼眸逐漸開始潰散。瀲灩的眸光裡似有些水意。趙嵐清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發沉,眼皮子越發倦怠。
不知過了多久,隻察覺到一個玄色身影定定走來。
目光自上而下地俯視著自己。恍惚裡,春江凡輕輕在他面前蹲了下來。
那分明的指節掂起依然有些喪魂落魄的精致小臉。冰涼的臉上一無波瀾,唯獨那雙銳眼卻帶著股帶著興味的打量。
“小家夥?”春江凡呢喃著喊一句他。看他一聲也不應。圓勻的肩頭沒有了方才和自己對峙時候的硬挺,乖乖含聳著也格外好看。
鬼使神差地就將他頭上的玉冠一手剝下。如瀑的青絲落下來的時候,那本就恍惚的臉上有了一絲遲鈍。
趙嵐清似有些所覺地抬了抬眼角,精致灼豔的懵懂便不期而然地闖進了春江凡閃閃滅滅的眼睛裡。
驀地讓人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
春江凡並不是優柔寡斷之人。
都說時光如白駒過隙,眨眼間便是滄海桑田。可總有些事情,歷經了歲月悠悠,卻讓人記憶深刻。
三百年可以讓院子裡那一棵玉蔻花的種子淪為蒼天大樹,枝繁葉茂。
三百年,同樣可以讓春江凡忘卻當年凡間的大部分事情。當年的痛超脫了具象,已讓他記不起和自己征戰的將士的音容笑貌。
可卻沒有讓他忘記那讓他椎心泣血,恨不得凌遲雲琛的恨意。
更沒有讓他忘記,三百年前,那人懵懂著黑澄澄的眼睛,帶著一抹無瑕的笑,肆無忌憚地舔上自己的唇。因著那股和他長兄們截然不同的天真爛漫,驟然走進了自己的心裡,攻城略地。
從此,那在敵人眼裡,向來有如山海一般不被撼動的神威將軍春江凡再也沒有了遊刃有余的分寸。
明明知道,兵戈之間不容有半分心軟。
可那人宛如羽扇一般的睫毛翕然撲簌的時候,總讓人心旌搖曳。
宛如現在的趙嵐清。
春江凡定定地望著正小口吸氣的趙嵐清。這人悄無聲息吸進了玉蔻樹的香味,哪怕是有些修為的修者,也因著毫無防備多少帶著些恍惚。
可正是因為昏沉,長長的睫毛無力地在精致無瑕的臉上投下淺淺的暗影。那張臉帶著股坦率的迷茫豔色,宛如月夜下的梨花般純潔漂亮。絲毫不與任何齟齬詭譎沾邊。
便是擁有這樣無辜模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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