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的大殿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離得那麽近,卻又連著依偎都沒有。就那麽沉靜無言,在靜謐的陽光下無聲離別。
逐漸西移的陽光悄無聲息地溜到他們身上,緩緩將兩人的影子交疊。風吟天枯坐在地上,直到察覺到趙嵐清的氣息變得平穩了才稍稍放下了心。
扭頭看著門口鍍上的一層淺金色的陽光,囁嚅輕歎道:“原來,是這樣……”
“啊?”趙嵐清輕軟叫了一聲,已然收拾好了情緒,抬了抬眉,有些不解其意。
風吟天稍頃回過了神來,那向來銳利又明晰的眸瞳半散不散,卻是篤定地低低道:“好。我已經明白了。”
“往後,我們再不是道侶。”風吟天的喉結滾了滾,神態莊重,最後一次望向趙嵐清。
幽深的眼眸裡全是趙嵐清的倒影,聲音低啞道:“往昔的情分,便到此為止。”
“嗯……”趙嵐清點點頭,頂著早已經風幹了眼淚的臉,起了身來。
這一次,風吟天再沒向往常那樣為他拭去眼淚。
隻,不知道為何,那預料中的松了口氣的感覺並沒有如約而至。似乎被風吟天過於輕松的語氣感染,趙嵐清努力板正著身子,沒有表情那麽誇張,卻努力地輕快道:“多謝你了。”
“你現在先忙吧。我要去找我明天的道侶了!”
狼狽沒有消失,卻好似突然轉移了。趙嵐清不知道為什麽會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只能硬著頭皮,盡量在風吟天那深情又寧靜的目光注視下,一步一步消失在他眼前。
……
清黎宮還是那麽亂糟糟的樣子。
春江凡沒有打算修繕一番。他們便保持著被兩人作亂後的樣子。
趙嵐清下意識就覺得春江凡在這裡。沒有細找,剛過來,便看到他歪在了一個廢墟的角落,眼望著那不過兩日已經緩緩失去濃碧青翠色彩的斷樹,似乎在等著他。
“過來。”遠遠發覺他來,春江凡朝他招了招手。“我觀他並非對你無意,都為他努力如此了,為何非要和他分道揚鑣?”
“沒什麽……”趙嵐清眼睛眨也不眨地故作輕松地笑道:“說不準沒了我,他活得更好呢?”
趙嵐清蹲在他身邊,隻覺得自己和春江凡多少有點同病相憐的意味。
撐著下巴,望著天,有些悵惘地玩笑道:“總是要信些命數的。說不定沒有我的努力,他早就和你交情甚好,毫無波折便能拿到離火陣了。”
“他為了我遷就如此,當日不惜徹底惹怒你,更連著蒼生都不願救了。”
“既然知道自己成了人的絆腳石,又何必執拗?”
“總不至於真看到他罔顧蒼生,讓他清徵宗滿門死在他的面前。”
他不是一個膽大的人,若真有一日,風吟天因為自己,沒有走到原書的結局,那還不如早早躲開罷了。
無相境於風吟天和清徵宗來說,是一個稍微不甚,便滿盤皆輸的死劫。趙嵐清不想風吟天像春江凡一樣,因為自己,在猶豫不忍間什麽都沒抓住,最後成了一個孤家寡人,永遠活在愧疚悔恨裡,掙扎不開。
如果是這樣,還不如自己早早死了算了。何至於被命數玩弄,拿清徵宗那些本該活著的性命,來換自己的?
趙嵐清做不到,在早已知道沒有自己的結局的情況下,更不可能這麽做。
所能期盼的,便只能是沒有了自己後,風吟天可以回到原來的軌道,僅此而已。
春江凡明白了他的意思,臉上的笑意猝然消失,默默收回了再想要勸慰的話。
想了想,才繼續問道:“你對被獻祭的生魂知道幾分?”
“沒幾分。”趙嵐清蹲在他身邊撐著下巴,思忖道:“那是什麽意思。”
“意思是,若那人真是他。雲琛便還有一部分殘魂冷魄算作活著。”春江凡拉過趙嵐清他的一隻手,兩隻眼睛灼灼望著他,一字一句歎道。
那低沉的聲音帶著嘶啞,透著股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希冀和期盼。
“那你……”趙嵐清有些心悸,隻感覺春江凡那份執著的感情從他手心裡傳遞到了自己心上。連帶著自己都感受到了此刻春江凡深沉的心動。
仿佛乾枯的心被風一吹,那黑黢的崖壁上又伸展出一朵柔弱卻嬌媚的綠芽。
春江凡沒有立即說話,如淵的眼睛凝定注視著他,冷峻的臉上帶著股遺憾,注視了良久,卻又悵然若失地搖了搖頭,靜靜道。“做了顛倒凡間氣運之事,滔天的惡業纏身,僥幸活著保留下來的神智,恐也不是他了。”
“那便不管了?”趙嵐清抬了抬眼,小心翼翼問道。
“當年我搖擺過一次。這一次,我卻不能再為此釀下惡果。”
“如果真是這樣,那不若再沒有能力去實現我的想望。”春江凡眯著眼睛,那若刀裁一般的長鬢微微一動,透骨的決然便顯現在他身上。
他似乎決定什麽一般,重重吐了一口氣出來。
下一刻,一股洶湧的靈力從他掌中傳了出來。
趙嵐清睜大了眼眸,眼望著她手心處靈氣不斷旋轉壓縮,逐漸成了個通紅的珠子大小。
春江凡那刀削斧刻般的臉在璀璨的靈光下變得柔和,心底的疲乏卻悄無聲息地顯現了出來。一直挺立的肩膀突然塌了下來,銳意的眼睛裡失了光芒,顯得有些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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