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玄默的耐心逐漸告磐。
“顧白衣。”低沉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
“嗯。”顧白衣條件反射地應了一聲,眼瞳輕顫了一下,在沈玄默臉上聚了焦,“沈哥?”
他彎起眉眼,淺笑了一下,被曖昧的暗光籠罩著,氳出一點溫柔的意味,聲音也是淺而柔,生怕驚擾了什麽。
他小聲問:“你還沒睡啊?”
被你這麽盯著睡得著才有鬼。
沈玄默按了按眉心,又不願翻身背對,隻好先問他:“你在想什麽?”
顧白衣脫口而出:“你。”
沈玄默呼吸一滯。
顧白衣指尖按在書頁上,慢吞吞地補充:“——在想沈哥的爸爸。”
他已經見過沈玄默的母親了。
沈女士是個女強人,但跟兒子的關系明顯不算生疏。
反倒可以說很在意、很關心、很愛護。
但沈玄默很少提起父親。
不知道什麽樣的家庭會養成沈玄默這樣的性格,聰明卻漠然,隨和又疏離。
甚至好像還有點厭世情緒。
但剛剛沈玄默提及父親的語氣卻很平常,不像是有什麽不可調節的矛盾恩怨。
那些念頭從顧白衣腦海裡一閃而過,最後又通通被他抹去。
過度窺探別人家的隱私,不好。
顧白衣換了個理由:“萬一碰到了,要告訴他真相嗎?”
沈玄默“哦”了一聲,說:“不用,你遇不到他。”
顧白衣投去疑問的眼神。
沈玄默懶懶地說道:“現在估計在哪個墓下面吧。”
顧白衣沉默了片刻,心情有點沉重:“節哀。”
沈玄默:“……”
沈玄默:“他還沒死呢。”
顧白衣眨了下眼,有點尷尬:“……抱歉。”
他窘迫得耳根都泛紅了。
這回是真不好意思。
其實本來並不難猜,但他先入為主總覺得沈玄默可能遇到什麽傷心事,產生了一些心理陰影,這才一時想岔了。
沈玄默還很明顯地在旁邊笑出了聲。
顧白衣默默移開了視線。
“他有時候比我媽還忙,我也很久沒見過他了。”沈玄默看了他手裡的書,頓了頓,並未多言,轉而問他,“你不困嗎?”
顧白衣揉了下眼睛:“還好。”
他這個年紀正是身體素質最好的時候,熬兩個通宵也沒什麽,但他平時習慣了早睡早起,生物鍾作用下還是會有點困。
他還能忍。
但心底難免還是有點煩躁——外面的雷雨到現在都還沒有停歇的跡象。
沈玄默明顯也很疲憊,但只有跟他說話的時候,臉上神情才生動了一些,不像剛開門時那一身寒霜的模樣。
顧白衣看了他一眼,就見他往床的另一側挪了挪,幾乎貼在了床邊。
旁邊便留下了很大一塊空間。
“你可以在這兒睡一晚。”沈玄默聲音如常,停頓了片刻,又說,“我不嫌棄你。”
顧白衣第一反應就是拒絕:“我不——”
沈玄默打斷他:“你要是猝死了,我也得負連帶責任。”
顧白衣還是遲疑。
沈玄默隻好說:“你坐在這兒一直盯著我看,我根本睡不著。”
顧白衣猶豫了一下,看看窗外的雨幕雷光,又看了眼地上鋪的地毯,退讓了一步:“我可以打地鋪。”
沈玄默說:“櫃子最左邊那格有新被子。”
顧白衣依言推開櫃子,抱了一床薄被,回頭走到鋪了地毯的地方停住。
沈玄默眯了下眼,叫他:“上來。”
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
顧白衣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走到了床邊,沈玄默已經把自己那床被子拉到了自己懷裡,裹成一團的樣子讓他的氣息變得柔和了不少。
他們對視了片刻,沉默中的尷尬漸漸蔓延。
沈玄默並不在乎,懶洋洋地躺在床上盯著顧白衣看,好像是想把剛剛被盯了半天的那部分看回來。
顧白衣移開視線,抱著被子轉過身:“我去關燈。”
啪嗒一聲輕響,屋裡唯一的光源消失了。
窗外突然閃現的光驟然間更亮了幾分。
顧白衣腳步微微頓了頓,撿起凳子上的枕頭回到了床邊,然後背對著沈玄默,慢慢躺在了床邊。
中間空著的位置足以再塞進去兩個成年男人。
沈玄默看著他略顯僵硬的脊背,在雷光亮起時看到他被照得慘白的後頸,頸後似乎有一道很淺淡的紅痕,又或許只是睡衣領口投下的陰影。
他想起來之前顧白衣受過的那道傷。
應該是已經好了。
那道傷口再下面是……
沈玄默閉上眼睛,在腦海裡默默循環播放著卡通小熊,試圖替換掉別的什麽東西。
他以為自己會心緒不寧,睡不著覺。
但實際上他很快就感覺到眼皮變得沉重,睡意滾滾而來,他感覺自己好像說了一句:“睡覺,晚安。”
過了片刻,不遠處也傳來一聲很低的“晚安”。
然後室內漸漸變得安靜,但不是死寂。
呼吸心跳似乎都清晰可聞,平緩而又溫和。
淡淡的香氣縈繞在鼻尖,沈玄默恍了下神,卻沒有精力再去分辨。
秋日的雷雨夜裡,他做了一個關於春日花海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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