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二姨終日以淚洗面, 起初還辯解幾句並不全是“顧白衣”的錯, 後來漸漸沉默。
再後來某一天, “顧白衣”帶著打工賺到的錢和水果來醫院探望, 方二姨將他擋在樓下,說自己實在沒有余力再去照顧他,讓他以後不要再來找她了。
世界上最後一個對他好的人,也不願意再見他了。
“顧白衣”無所適從了一段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補救,只能繼續賺錢,盡力去賺更多的錢。
然後再用這些錢去補償方二姨一家。
她們雖然不願意再見他,但養傷治病乃至以後生活,都需要很多錢。
他孑然一身,就不必再擔心會不會讓周圍的人蒙羞。
只有午夜夢回時,他夢見母親失望的眼神,才會一個戰栗,將伸向深淵的手縮回來。
單單隻想賺錢,方法很多。
去偷、去搶、去賣……暗地裡不法的勾當多的是,只要有心,總能碰上一些引路人。
但這些事情,一旦被抓到,還會影響到方二姨一家——他不能用這種錢去補償她們。
而且以後到了地下,母親看到他時一定會很失望。
後來有人問他要不要去當明星。
他問能不能賺到錢。
那人說可以,要是紅了,他能賺到很多人一輩子都沒見過的大錢。
於是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然而被騙進了公司,經紀人就原形畢露。
正經工作輪不上他,周圍人嫌棄他畏縮木訥,不夠上鏡,又有人對他的相貌心懷嫉妒與警惕,恨不得直接將他踩進泥潭裡。
最後經紀人就隻帶著他出去喝酒應酬,對著投資商討好賣笑。
“顧白衣”的性格並不討喜,但臉實在出眾。
經紀人有心將他賣個高價,於是帶著他輾轉於一眾男男女女當中,有的金主講究你情我願,還算得上溫柔體貼,但也免不了遇到性格自我的,總難免多受幾分氣。
再怎麽被嘲諷打臉,他也得忍氣吞聲地受著,做一個合格的高級“商品”。
唯一一次衝動,是他幫同公司的女同事擋了一杯酒。
然後轉頭那個女同事就把他賣了。
她借著感謝的名義將他約出來,勸他喝下了有問題的酒,然後將他關進了酒店的房間。
她是在向他得罪的那位陳總示好。
那位陳總性格陰晴不定,癖好異於常人,被他用手段搞到手的情人不死也得去掉半條命。
不久之前才有人因此跳樓自殺。
“顧白衣”以為自己會是差不多的下場。
但先來的是沈玄默。
他與陳總有點私人恩怨,恰好查到“顧白衣”的頭上,許久之前見過的那一面他還記得。
沈玄默身邊的助理將“顧白衣”送去醫院,看著他的眼神充斥著憐憫。
像是在說——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不幸的人。
真可憐啊。
沈玄默問他,想不想換一份工作。
沈大少爺在外名聲同樣不怎麽好,但也僅是“風流”,不至於有性命之憂。
“顧白衣”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點了頭。
但沈玄默並不跟他談感情,甚至見面的時間都不多,只會定期給他打錢。
後來“顧白衣”還是從別人的口中得知,沈玄默為了他跟那位陳總鬧得天翻地覆盡人皆知。
外人都說沈總是衝冠一怒為紅顏,為此不惜將陳家趕盡殺絕。
果然是愛得深沉。
自那之後,“顧白衣”無論走到哪裡,看到的都只有別人奉承討好的臉色。
他們都已經知道沈總不好惹。
沈總的“真愛”,當然也要盡心討好著。
過去欺負過他的人再見面時戰戰兢兢,完全沒有了過去那樣囂張的氣焰。
都不必“顧白衣”自己主動開口,便有旁的人主動幫他報復教訓那些人。
沈玄默對此視而不見。
默許,或者只是單純的漠視。
輕而易舉地報了仇,“顧白衣”卻並未因此感覺到滿足。
他自卑又缺愛。
後來又從並不含任何愛意的放縱之中學會了虛榮與貪婪。
又從狹隘的追捧之中學會了自大與自私。
畢竟已經沒有人真心愛他。
沒有人願意費心告訴他,怎樣才是對的。
一旦踩破了最後的道德底線,墮落總比時時謹慎自省容易得多。
他漸漸變成了曾經最討厭的模樣——
借勢壓人,心懷妄念。
他鉚足了勁往另一個圈子裡鑽,看不順眼的人要想盡辦法去打壓羞辱,以此來確立本就虛無的權威。
他知道沈玄默並不喜歡他,有時候看他的目光好像在看一個跳梁小醜。
但他學會了審時度勢,知道沈玄默的母親希望他留下來。
他不知道原因,但可以以此為倚仗。
他覺得,沈玄默一定會為了他母親而選擇妥協,而不會在協議到期的時候直接將他趕出去。
他不想丟掉沈家帶給他的這份光鮮的外衣。
因此他做了很多事。
包括去針對那些跟沈玄默傳過緋聞的人,包括妄圖插手收買公司裡的員工。
也包括將那個據說會是沈女士未來繼承人的孩子推下樓。
那一瞬間,他腦子真的閃現過那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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