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秋後來見過很多種死。
被車輪碾碎成血沫凝固在瀝青地面上的癩蛤蟆;垃圾堆中腐爛發臭到只剩下一副乾癟毛皮的老鼠;在路邊的乾枯的沒有綠葉的,張牙舞爪卻輕輕就能掰斷枝乾的樹木……
記得在臨近死亡的時候,他擁抱住自己, 蜷縮身體,不知道要面對什麽, 卻在抵抗。
那一定是因為他想活吧?
太陽灼熱的甚至讓他不舒服, 可萬秋如此的喜歡陽光。
他不想死,不想這個世界上的一切, 都和他無關。
車走了。
萬秋佇立在原地,聽著車離開的聲音。
在空寂無聲的世界中,車的聲音仿佛和死亡前的記憶一樣。
萬秋有機會抓住寧巧珍的衣服的再請求她留下來,可萬秋做不到。
仿佛那天的雪夜一直束縛他的麻袋還套在他的身上,禁錮著,無法張開手腳。
唯一不一樣的只是這一次他能看到媽媽離開的背影。
曾經媽媽也是這樣走的嗎?
踩在雪地裡,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從來沒有停頓過一下。
萬秋抬起頭,天氣越來越熱,有汗水從額角留下落入眼角, 又滑了下去。
萬秋大腦暈眩, 身體無法支撐, 跪在地面上, 曬的滾燙的地面上傳到他的雙腿的溫度, 灼傷了了骨肉。
被拋棄了,就會死嗎?
灼熱的太陽仿佛每一簇陽光中都夾雜著熱烈的火焰,順著他的皮膚鑽入他的體內,灼燒他的身體,煮沸他的內髒。
瘦弱乾枯的手指捂住了胸口,萬秋覺得心臟大概很快就會被烤熟。
意識已經有些模糊,虛脫的感覺讓他錯認為是死亡的前兆。
萬秋的耳邊,隱隱約約傳來了一道聲音。
是鞋子踩在地面上的聲音。
咚咚咚——
很快。
萬秋努力眨了眨眼睛,想讓自己的意識清醒一點。
“萬秋!”焦急的,熟悉的,讓萬秋的大腦略微清醒的女聲。
有一雙微涼的手,捧起了他的臉頰,在他燥熱的皮膚上留下了一絲清涼。
那一絲清涼宛若在沙漠中深挖了沙土之後,在深深的沙坑之內找到了一絲絲微涼的水汽,哪怕只有一點點,都是在沙漠中的對萬秋而言的希望。
“萬秋,萬秋,是媽媽。”
楊瀟雨的聲音,終於傳入了萬秋的耳中。
萬秋的目光逐漸聚焦,楊瀟雨焦急的神色出現在他的眼前。
“萬秋,媽媽來接你了。”萬秋渾身已經被曬的滾燙,失去了力道異常柔軟,瘦小的身體即便是楊瀟雨也能輕而易舉的抱在懷中,“別怕,萬秋,媽媽帶你回家,媽媽不會拋棄你。”
微微側過眼神,看到楊瀟雨的栗色的長卷發的發絲,讓萬秋想到了電視廣告裡的海浪,灼熱的心臟好像被海水的冰涼澆灌,不再像剛才那般炙烤般的疼痛。
萬秋眨了眨眼睛,突然想到,他還有一個媽媽。
新的媽媽。
萬秋伸出手,抱住了楊瀟雨。
“媽媽。”依賴一般的,萬秋蹭著楊瀟雨的發絲。
是香味,是他喜歡的氣味。
他沒有被拋棄。
他還擁有一個還沒有拋棄他的人。
萬秋信任了楊瀟雨,和曾經信任寧巧珍一樣。
萬秋昏迷了。
萬秋在做夢,紛亂的記憶碎片努力的在夢中拚湊成一個一個陌生的單詞。
一段很奇怪的記憶浮現在腦海深處,記不清楚,好像是文字,萬秋能理解,可是不太能讀懂。
但是,這些亂七八糟的讀不懂的文字,讓萬秋突然發現被寧巧珍拋棄,是一定會發生的事情。
很早之前他就已經知道的,卻被忘記了的事。
在這件注定的事情之後,萬秋會回到楊瀟雨媽媽的身邊,然後過上……
過上什麽樣的日子呢?
萬秋讀不懂,那些字模模糊糊的,萬秋有些不認識,有些連成句他也不理解。
他的語文成績一直不好,讀不懂這麽多的文字和長句。
只能隱隱約約理解。
他好像要回到親生爸爸媽媽的身邊,然後會……會欺負某個人。
欺負誰呢?
他會欺負人,可是還會被欺負回來,而且他還會死。
楚萬秋被逐出楚家,被楚家夫妻放棄,自生自滅,會被報復致死。
這句話的詞匯很陌生,萬秋卻好像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他會被爸爸媽媽放棄,然後會死。
為什麽他會被放棄?放棄是拋棄嗎?
也和媽媽一樣,沒有任何理由的就突然拋棄他嗎?
現在的爸爸媽媽,也會拋棄他嗎?
不想被拋棄。
要怎麽樣才不會被拋棄呢?
不欺負人嗎?
什麽是欺負呢?
他欺負了誰?
在混沌的腦海中始終徘徊著一個揮之不去的名字——楚憶歸。
萬秋驟然睜開雙眼。
眼前是雪白的世界,空氣中有很奇怪的味道,萬秋聞過,是消毒水的味道。
有不屬於白色的顏色,萬秋微微側過頭,看到了在腦海中的名字的主人,楚憶歸。
楚憶歸身著白色的短袖上衣很寬松,身體卻並不瘦弱,頭髮微長,很隨意的垂落,松散的遮擋那雙很好看的眼睛,在白色的牆面襯托下,他好像要更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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