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爾曼讓瑪西亞把自己的公文包遞了過來。
然後他從公文包裡拿出了一本隨身攜帶的莎士比亞《仲夏夜之夢》。
翻舊了的書本中夾著一支德國鳶尾書簽。
那支書簽瑰麗華美,經歷無數年歲竟也依然保持著鮮活模樣。
可見製作的人和保存的人的用心。
尤眠微微瞪大雙眼,看著希爾曼將這本書放在桌面上向他推了過來。
“這是他最常看的一本書,也是他親手製作的一支鳶尾書簽。”
“我們學校周圍長滿了這種花,德國鳶尾,或許你也聽過。”希爾曼說。
或許是因為收拾行李時觸景生情,希爾曼不知為何在坐上飛機前特意帶著這本書來到華國。
現在想來一切仿佛都在冥冥中注定了。
希爾曼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在這裡遇見瓦格納的親生孩子,這奇妙的相遇令他覺得這本書一定要送給尤眠。
尤眠接過書遲遲沒有翻開,他的思緒複雜,都被憂傷的懷念添滿了。
無數的巧合完美地鉤織成關於父母的記憶。
這是他父親的書。
只要這個念頭一經浮現,尤眠就覺得一股油然而生的踏實感裹住全身。
他和這個世界緊密相連著,他的父親和母親都有跡可循,有人記得他們,有人懷念著他們。
尤眠的手指輕輕撫過那朵漂亮的書簽,目光直視面前希爾曼,認真地說了聲謝謝。
希爾曼的灰眸中閃爍著篤定的神情,他說:“不用謝,它應該由你保存。”
希爾曼將自己知曉的所有有關瓦格納的過往都講給了尤眠,其中包括無數美好回憶。
而尤眠心中的父親形象也在這一言一句中逐漸變得豐滿起來。
直到臨近改簽後的時間,瑪西亞猶豫的表情讓尤眠知道他們這一次的談話接近尾聲。
希爾曼點頭示意。
瑞士的研討會被推遲了數個小時,而他現在必須要走了。
索性希爾曼已經將自己能說的都說給了尤眠。
幾人起身時尤眠將最後一個問題咽了下去。
他沒問自己這個世界上還有沒有其他的親人這件事,因為如果有,長達幾小時的談話中希爾曼肯定早就告訴他了。
但對方直到現在都沒提及半點,尤眠也由此猜出了大概。
他低頭看著懷中的書,眸色柔和地想,足夠了,已經足夠了。
希爾曼離開前看著面前並肩而立的兩個年輕人笑了笑,他已經從剛剛裴懷霽的目光和態度看出了兩個人的關系。
尤眠懷抱著書,裴懷霽衝著希爾曼輕頷首表示感謝。
“感謝您告訴我們這麽多。”裴懷霽沉聲說。
男人站在尤眠身旁,悍利身形惹人忌憚。
希爾曼擺手笑了笑,這笑容比之前要輕松許多,似乎放下了什麽負擔一般輕快。
昔日好友的死訊在多年前來的是那樣突然且無征兆,沒能告別一直是希爾曼的一個心病。
可如今他在華江市與尤眠相遇,送出那本書的時候好像也送出了當初無法說出的那聲告別。
希爾曼的灰眸定定地回望,他心想道再見,我的朋友。
希爾曼和瑪西亞在再見聲中上了車。
直到再也看不見他們的車尾,尤眠的肩膀驟然一松。
一上午的雕刻比賽、記者會、和希爾曼的深度談話都讓尤眠時刻保持高度專注。
而現在所有事情都告一段落,久違的愜意猛地席卷了尤眠,讓他腦海裡繃緊到萬分疲憊的那根神經終於支撐不住,輕而易舉就被睡意擊垮。
尤眠只知道自己在陷入夢鄉前是坐在車後座上倚靠著裴懷霽,任由男人冷冽的氣息縈繞在周圍。
閉上雙眼前他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面也是裴懷霽沉穩內斂的俊美側臉。
等再醒來時尤眠意識還沒清醒,朦朧間只聽見身旁裴懷霽敲打電腦的聲響。
身下柔軟的觸感令他發覺這不是在車上。
窗簾半遮半掩,清晨的陽光從窗外透進來,冬日的寒冷氣息不再,似乎春天真的要到了。
灰黑色調的臥室內書桌上擺放著層疊文件,尤眠看到自己的外套被掛在衣櫃裡。
這是……裴懷霽的臥室。
尤眠側躺在軟絨枕頭上,臉頰在擠壓下微微凹陷出一個可愛的弧度。
栗棕色的卷發掃過他乾淨的眉眼,男生下意識地將自己往被子裡縮了縮,將下巴都埋入胸口。
他睜開眼悄悄去看坐在身旁的人。
裴懷霽靠坐在床頭,電腦被他放在膝蓋上,男人的側臉依舊冷峻,凌厲雙眸蓄著霸道的神色,是對方在工作時最常展現的壓迫氣勢。
俊美深邃的五官在朦朧陽光裡讓尤眠看著格外心熱。
塵埃落定的一切令尤眠開始肆意地用目光打量身旁的愛人。
細小輕微的動作幾乎頃刻間就引起了裴懷霽的注意。
穿著黑色襯衫靠坐在床頭辦公的男人立刻放下手中工作側著身靠近。
“醒了?”裴懷霽的聲音低沉又富有磁性,聽得尤眠耳廓一紅。
這裡是裴懷霽的平層獨寓,節目結束後尤眠來過幾回,但並沒在這裡過過夜。
這次他因過分疲憊而在車上便陷入沉睡,沒想到竟誤打誤撞地睡到了裴懷霽的臥室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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