皺紋還是那麽多,眉眼也是一樣的,怎麽就不會再醒來了。
很快,家裡就擠滿了人,大家幫忙處理各種後事。
陳牛守著棺木,錢票還是時千叼出來塞到他手裡,他才從恍惚中脫離,記得給徐有光和杜春。
徐有光私下勸了幾句,陳牛從出神裡回過神,看起來還挺正常地操持著老太太的身後事。
嗩呐哀樂中,原本的夫妻墳堆旁,多添了一座新墳。
座墳隔開一段距離,是陳牛爺爺的墳。旁邊早沒了位置,據說是當初老太太親自挑的。
別說陳牛了,一切結束後,時千都覺得恍惚。
就這麽,送走了一個人嗎?
出殯這天,白日裡陳牛都沒哭,瞪大了紅腫的眼。
到了晚上,夜晚來臨,家裡安靜得不像話的時候,他猝不及防落下淚來,往墓山上跑去。
時千眨眨眼,泛去眼中濕氣,跟在後面。
一路往山上走,還看得見白日裡的痕跡。路邊的青草被踩趴下,一副被蹂躪過的模樣。
走過一座座墳,有的有石碑,有的沒有。
風吹過,是“嗚呼——”的聲音,像是空氣裡有什麽被刮動。
但時千一點兒也不怕。
他知道,這些墳墓裡邊,都是別人惦念的人。所以有什麽可害怕的呢?
時千果然在墳前找到了陳牛。
陳牛蹲在前面,離得很近,手往前伸著,似乎能夠得著新鮮的墳土。
時千怕他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叼起他的後衣領往後一拖。
輕易就把人拖倒在地。
然後時千自己擋在墳前,對著陳牛搖頭:“哞哞。”
挖土乾不得。
陳牛流到下巴的眼淚倒灌進嘴裡,抹把臉,手撐著想起來。沒怎麽吃飯的手上身上卻發軟,乾脆坐在地上,望著小黃牛默默流淚。
半響才道:“牽牛花,奶奶不在……”
“我猜不到你的意思了。”
張佩月聰明,往往都更能理解時千想要表達的內容。
聽到這句,時千直接破防,也跟著哭起來。
他想跟陳牛抱頭一起哭,但一時太傷心,又把陳牛撞倒了。
陳牛捂著作痛的胸口揉揉,眼淚終於止住。
他再次撐著自己坐起來,抱住時千脖子:“牽牛花,你別太難過了。你力氣太大了,小心把我也送走了。”
時千含淚嫌棄他:“哞——。”
你講的什麽地獄笑話。
兩張紙錢被風吹著,從竹枝串的紙錢山上吹落,糊在一人一牛的臉上。
像是臉上各自被打了一巴掌。
但一點不痛。
只是叫他們想起來,張佩月那天說了好多話,叮囑他們“往前看”。
又待了好一會,一人一牛帶著這兩張紙錢,摸黑回家。
時千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往前看,陳牛有好好上工,也繼續給他上課,但自己沒了學習的勁頭,時常出神,全靠他提醒,才知道自己又跑神了。
就連時千拖陳牛出去玩,他也興致缺缺。
林南音、徐果子、解國安個,叫他也叫得動,乍一看似乎很正常。但真正關心他的人,自然能發覺不對。
在林南音幾個發覺不對想辦法的時候,時千偷了陳牛的廢信紙出來。
——是上次陳牛循著雜交水稻豐收,報紙上信息寫的信。寫信時因為緊張寫錯字遺留下來兩張廢紙。
林南音心細,第一個發現了信紙。
過了幾天,郵遞員騎著自行車來到勝利村,找到陳家。
“是陳牛吧?牛羊的牛字,你有信!”
第107章 數理化生 年代牛牛
陳牛擦擦手, 站在地邊,帶著一身泥土接過了信。
周邊人都好奇,一般都是知青給遠方的家裡、朋友寫信, 像陳牛這樣的本地人, 又沒什麽外地親戚, 收到來信可是稀罕事。
“陳牛,誰給你寄來的信啊?”
“難不成你交了筆友?”
陳牛拿著信, 看著上面的落款, 人已經傻了。
他愣著, 待有人把手搭到他肩膀上,湊過來看,才回神。
隨後陳牛雙眼流瀉期待,高興地拆開信。
時千沒湊上去,在一邊悄悄觀察。
絕對不是因為幹了壞事心虛, 他乾的明明是好事。
不遠處, 林南音也在地裡。
她站在原地, 神情有些小緊張地看著陳牛的方向。
時千秒懂。
信是假信,人小團隊偽造的。而林南音要一塊上工,正好負責觀察他們有沒有露餡。
陳牛這邊,他掃了幾眼拆開的信, 激動地回答道:“是一位科學家!他研究出來了能讓水稻增產的雜交水稻。”
這種簡單的解釋, 大家一下懂了。
陳牛又開始分享科學家的戰績,獲得一片羨慕驚歎的目光。
“你小子牛啊!都跟科學家寫上信了。”
“人家大忙人忙裡抽空,給我回了幾句話罷了。”陳牛謙虛道。
其他人不吃這套,照樣給他誇誇。
一邊,林南音聽到那一聲聲科學家,十個腳趾頭都在鞋子裡面翻騰。
她的臉也浮現一種不正常的紅, 似乎有些羞慚。
因為那根本不是什麽科學家的信,而是她寫的……
怕陳牛認出來,換了比較生疏的行書字體。她自己一般用行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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