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不想采訪穆瑾初,主要還是因為後者咖位實在太高,記者也是有級別的。
這種咖位的影帝,要面對的話筒至少帶一級台標,連地方台都不一定能混得進去,更不要說排不上名的八卦小報。
但也難得來上一次,剛成名緋聞不少的樂隊主唱,多少還是敢圍一圍。
敢偷溜進來的小報記者,問題一向格外刁鑽,句句都暗示商遠的家庭背景,往那個最不該踩的炸點上玩命蹦迪。
你是富二代嗎你玩這個家裡支持嗎你為什麽不和家裡聯系你家是真的有灰色背景嗎。
商遠很快就被問得極端煩躁,為了不失去這次上台的機會,才強忍著沒發火:“有完沒完?我都說了沒什麽可說的了!滾——”
一個“滾”字沒出口,他就看著那個倒霉影帝撐著膝蓋起身,記者貓聞著魚味一樣立刻撲過去,他這兒終於清淨了。
穆瑾初……穆瑜,因為最近傳得沸沸揚揚的都是賽車圈那些事,有不少人知道了他本來叫穆瑜。
穆瑜靠著牆,視線微垂下來,清臒瘦削的肩膀挺直端正得像是有什麽規定,微曲的手肘抵著牆,支撐身體不至滑倒。
倒霉的某M姓影帝攔住了那些煩死人還轟不散的小報記者。
倒霉的偶像常來這種地方,撐著牆的那隻手垂下來,在他的電吉他上慢慢畫了個方向箭頭,指向能躲記者的路:“方便幫我倒杯水嗎?”
——《記·昔日重金屬叛逆主唱·今朝商業開瓢精英·爬牆史》
……
總之,商遠就是這麽爬牆的。
當場爬牆,自己罵自己叛徒,但管不住手還是去搜了那個電影。
然後蹲在廁所裡看著幾個片段哭成狗。
至於後來商遠追的那個前偶像跟“狂熱粉絲盲目行為”明確切割,搞得他惹了一身麻煩被追著罵了好幾個月,說實話,他都沒怎麽顧得上往心裡去。
他那時候忙著補穆瑜的電影跟電視劇,好幾個月都沒出來營業。
重金屬少年主唱回了家,臉也洗了、文身也洗了,別別扭扭買了一身襯衫長褲,捧著大桶爆米花蹲在別墅的觀影室裡。
這人是勞模嗎為什麽拍了這麽多,他盯得眼睛都花了、睡了好幾覺,看了一個月都沒看完。
還有這人怎麽腿沒好就進組,為什麽不讓人去探望,為什麽不收他的賠禮。
進組也就算了,為什麽不招司機不招生活助理。
為什麽不招助理不招助理不招助理。
怨念快把房蓋掀了的前·重金屬主唱,又把那部賽車的電影看了一遍,再次哭成狗,並在網上狂噴說是綠幕特效的黑子。
【找茬評論:算了,又來一個毒唯。】
【商遠:老子就毒唯了怎麽著。#穆影帝實至名歸#】
【找茬評論:你說是真開車就真開車,你開過超跑嗎?那是保時捷918 Spyder,起拍價110萬美元,配備雙電機……】
【商遠:[圖片][圖片]。】
配圖是一張寫著“老子就毒唯了怎麽著”的紙和車庫裡的保時捷918Spyder,旁邊還停著科尼塞克和法拉利。
【想起沒打tag的商遠:#穆影帝實至名歸#】
【找茬評論們:……】
賽車那部電影裡,必須要內置拍攝那種鏡頭不算,穆瑜是真的全實景無替身親自開的車,商遠比任何人都能肯定。
那部電影也是一貫奔著拿獎去那種公路文藝片的調調:相聚,分散,遠行,別離,抬手摘雲低頭看水,賽車轟鳴著飛馳,輪下是蜿蜒的六盤山路,通往看不到的遠方。
商遠重新去查了資料。
他終於知道為什麽那麽多人受刺激、反應那麽大了,因為穆瑜演的那個角色原型,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
是穆寒春。
痛苦嗎?不知道。
沒人知道演自己的父親、演為了送給自己一份生日禮物而死的父親,是種什麽樣的感覺。
穆寒春在賽道上意氣風發,摘下頭盔和妻子相擁。
穆寒春在醫院彌漫著消毒水氣息的走廊裡,夫妻兩個滿心歡喜滿心期待,疼愛地撫摸那個藏起來的小生命。
穆寒春和飆車的速度完全不符地、有點靦腆地溫聲笑,說想送兒子一個禮物。
穆寒春的車消失在一片火海裡。
峰景傳媒,但凡有一個人還他媽算是個人,都根本不該讓穆瑜來演這部電影。
好像總有一些看客,沒有接受“某件事就是沒有人能夠負責”的能力。
他們就是不認可一件事痛苦、慘烈、遺憾,又的確無能為力。他們是看客,事情和他們無關,但他們必須要抓出個可以被當作靶子的罪魁禍首。
……而故事裡只剩下一個乖乖等待著爸爸媽媽回家,乖乖等著自己三歲生日禮物的男孩。
於是,就像所有希望故事更跌宕的看客所期待的那樣,網絡上毫無預兆地出現了一段錄音。
這份錄音成了“穆寒春的兒子”的原罪。它被傳出來的時間非常早,早到那時候穆寒春的兒子也只有六七歲。
還只是上小學的年紀,被不懂事的同學嘻嘻哈哈喊“喪門星”的穆瑾初就已經必須獨自面對,這份流傳過廣的錄音帶來的全部影響和後果。
而事情的另一個仿佛隱形了的主人公,竟然離奇的失去了全部操控輿論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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