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電視台的新聞裡出現了關鍵詞,說的是最近的社會熱點新聞。
兩碗拉麵被端上來,上面撒著蔥、香菜,林言倒了點醋,抬眼看著電視,聽電視裡的記者道:“今日,引起大眾廣泛討論的紀家一事落下帷幕,稅務機關已於今日上午前往紀氏,進行稅務檢查,工商部門也對紀家經營的相關產業進行檢查,衛生部門也於本日下午十五時三十七分……”
拉麵館裡頓時一陣吵鬧。
“謔,這事兒處理的這麽迅速啊?我還以為又要拖一個月兩個月呢。”
“我可聽說這事兒現在鬧大了,而且還涉及身份歧視問題……據說那什麽紀家,現在一腦門官司。”
“活該,好好的小孩不上學,非要搞欺負人那一套,這不是欠揍嗎?這要是我孩子,我打斷他的腿,你說這學校怎麽回事?這誰還敢把孩子送進去。”
“就是啊,真邪門,以前我還覺得金明一高有師資有經驗,是咱們這最好的高中,現在想想,他有什麽好的,老師不是老師,學生不是學生,嘖,我聽著都嚇人。”
“那紀家才不是好東西,收養人家小孩,五歲就把人攆出戶口本了,結果還用人家身份謀福利……真是沒見過這麽壞的企業,以後他們家生產的東西我都不用了。”
“對,就該讓他們嘗到苦頭!真把咱們老百姓的孩子當工具人用啊,不要臉,呸!”
“誒,你別呸,都呸我碗裡了,”工人嘖一聲,瞪工友:“吃飯就吃飯,嘴還不閑著。”
……
兩人不再說話,但該聽的旁邊的人都能聽到。
拉麵碗裡升起熱騰騰的霧氣。
煙霧嫋嫋,夾雜著飯菜的鮮香。
紀妄安靜的垂著眸,額前略長的黑發落下一層陰影,他瘦削修長的指骨捏著筷子,夾起極有韌性的拉麵,嘗了一口。
是和紀家阿姨做的不同的口味。
沒有高湯,沒有蝦肉蟹肉,沒有講究比例的配料,只有濃濃的人間煙火氣息。
眼睫忽然顫了下,他微微抬眼,烏沉漆黑的眼眸透過嫋嫋煙霧,看見霧氣後朝他眨了下眼睛的林言。
明亮的白熾燈灑下清輝,林言皮膚本就白,清清爽爽的坐在充滿油汙的小店裡,兩條筆直纖瘦的小腿有一搭沒一搭的踮著地面,澄黑清澈的狐狸眼一彎,蔫壞懶散的勁就透出來了。
“哥,你聽見沒?”他聲音悄悄地,藏著笑,“紀家出事了。”
紀妄靜靜的看著他。
周圍到處都吵吵鬧鬧,工人們興之所及的高談論闊,電視機裡主持人端正大氣的播報,門外被爸媽拎著回家的熊孩子。
各種聲音一窩蜂的擠進耳膜,他手指不自覺地捏緊,眼神卻依舊溫馴平靜,專注的看著林言。
林言沒察覺,他挑著面,滿足的喝了口湯:“活該,叫他們天天裝模作樣,你看,這下遭報應了吧。”
紀妄是一個合格的傾聽者。
他點下頭,好像吃飯和聽林言說話不能同時進行,還是林言詫異的提醒他,他才開始繼續吃麵。
但林言一說話,他又會停下筷子,烏沉靜謐的黑眸望過來,隔著霧氣,聽話的不得了。
林言道:“紀家亂了,學校也亂了,這就是我們離開的最好時機。哥,我之前說要帶你走,你還記得嗎?”
紀妄點點頭。
林言回望著他:“我說的帶你走,不是隻帶你離開學校,我是想帶你離開京城,咱們去別的地方,從頭開始。你看,你在學校受人欺負,我也在學校受人欺負,我們兩個,就該雄起呀!”
“有句話說得好,那個……嗯,三、三十年——”林言羞恥的閉了閉眼,努力克服心底的尷尬,鼓足了氣,一拍桌子,慷慨激昂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可憐紀妄不能說話,飯桌上寂靜依舊,林言還得繼續動員。
“這說的就是咱們倆啊。我出錢,你出力,等咱倆榮歸故裡,那還不讓這群現在看不起咱們的人佩服的五體投地?”林言道。
紀妄沉默的給他接了杯水,林言正好說的口乾,抿了口水,繼續說:“我現在有個初步計劃,咱們倆要想完成資本的原始積累,那可能很難,但是,路要一步一步走,飯要一口一口吃,咱們倆慢慢來,還是有機會雄起的嘛!”
“南方機會很多的,我們又都成年了,先從小微企業做起,實在不行先當個學徒,學門手藝,都是資本原始積累的第一步嘛。尤其咱們兩個還這麽年輕,這麽默契,這麽一見如故,那簡直就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不共同進步,那不是愧對彼此嘛!”
紀妄依舊安靜的注視著他。
林言慢吞吞吸溜口面,笑容愈發熱情,他眨眨眼,經過一長段話的鋪墊,終於進入了主題。
“所以……哥,你要跟我一塊走嗎?”
這麽大的餅都畫下來了,紀妄真的不心動?
林言再次眨眨眼,十分無良道:“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
紀妄攪拌著面條,聞言眼裡露出一絲笑意。他點點頭,就在林言松口氣時,他努力張開口,嗓子裡發出怪異、渾濁的一個聲音。
“……嗯。”他認真道。
不是默認,而是真正意義上的同意。
林言一愣。
紀妄已經低下頭,再次吃起面,霧氣模糊了他的面容,但不掩蓋他疏離淡漠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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