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亦從小到大都比同齡人矮一大截,弱小得一陣風就能刮倒他,上小學時同班同學在背地裡嘲笑他,竊竊私語著,以為不會被聽見,其實小蘇亦都知道。
他是一個孤兒,即使被有錢的企業家收養了也完全沒有歸屬感,反而長期活在懷疑的陰影裡,無論是生理還是心理,總有一種低人一頭的感覺。
從來只有他怕別人的份,稍微高大一點的人出現都會給小蘇亦帶來很大的壓迫感,怕被傷害,讓他想要快快躲開。
所以,蘇亦從小就很熟悉[害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這是生物對比自己更強大的生物的一種本能的回避反應。
像白夜這樣長大的孩子,從小長得高大、家境富裕、會打籃球班上男生見了都叫白哥,這種生理和心理上的雙重高大,是沒法體驗這樣的[害怕]究竟是什麽滋味。
而那時,十歲的蘇亦,很敏銳地在他養父身上看到了同樣的情緒。
比起其他的弟弟妹妹,養父王肅仁更不願意與他相處,跟他獨處的時候,這個四十多歲事業有成的企業家,會在他這個十歲孩子面前表現出一種…詭異的局促和窘迫。
小蘇亦熟悉這種情緒,像他走在上學路上,遇到像山一樣的高年級大哥,他們窸窸窣窣像蟑螂一樣跟在他後面,問他:
“嘿,你就是那個轉學來的小家夥?聽說你有心臟病啊?”
小蘇亦攥緊了書包帶,想要快快跑掉,這種時候健康的小孩子就會撒腿跑走。
可他的心臟病不允許他跑步,他只能慢慢走著,被他們嘻嘻哈哈笑著問話,而他一句也答不上來。
…[害怕]。
…希望有人能來解救他,希望有老師能把這些高年級的人趕走。
小蘇亦在那時,從養父身上看到了相似的求救。
王肅仁…很怕他。
希望有保姆阿姨之類的人,趕快把他帶走。
……好奇怪。
小蘇亦不能理解,他的養父四十多歲一米八幾體格健壯,有錢有權有事業有名望,無論從身體素質還是世俗標準,都是人類社會的[成功強者]。
這樣一個有頭有臉的男性大人物別說會害怕誰了,通常都會對自身有超乎尋常的自信,眼裡看不到不如他的弱者。怎麽會懼怕一個年僅十歲、身體病弱、無父無母、完全仰仗自己大發善心才能活下去的小男孩?
“我小心翼翼地觀察了很久,還是找不到害怕的原因。”蘇亦說,“後來,乾脆就利用了一下這份害怕。”
年幼的蘇亦發現,王肅仁雖然害怕他,寧願和弟弟妹妹相處也不願意和他待在一起,但只要是他提出的要求,王肅仁全都會滿足,反之弟弟妹妹想要的東西,不一定會給,說是不能太慣著孩子。
十歲的小蘇亦表現得像一個乖巧的養子,經過三年有目的的接近,十三歲的他逐漸接觸到了王肅仁的電腦、手機、車鑰匙、甚至公司帳本。
“有找到什麽嗎?那個心臟病基金會……”
白夜皺著眉聽,他心裡難受,為幼小的蘇亦擔心,在一起這麽久蘇亦竟然從來沒有跟他說過這方面的事,如果早知道王肅仁有問題,他可以早早把蘇亦接到白家來……
“沒有。”蘇亦再次輕輕握住白夜,安撫他:
“我一直沒跟你說,就是因為說不出什麽東西。”
但所有的事情堆疊在一起,又是說不出的奇怪。
十三歲的蘇亦沒有找到慈善基金會的任何不妥之處。
基金會也確實在救治別的心臟病兒童,錢的來源很正常,是王肅仁定期舉辦的慈善募捐。
從六歲到十三歲,整整七年,一直在防備和懷疑的蘇亦不禁陷入了內心的反省:難道一直以來是他內心太陰暗?把大善人王伯伯想的太壞了?
現在這樣優渥的生活,就是天上掉下的餡餅,跟弟弟妹妹們一樣心懷感恩積極治療就可以了。
白夜想了一下,說:“會不會是治療上有什麽問題?把你們當實驗品暗中試藥?”
“這一點我當時也有想過。”蘇亦回答。
小時候的他每次吃藥,都是自己親手吃,拒絕阿姨把藥拿好來喂他。
小蘇亦會嚴格核對藥物外包裝、形態顏色和氣味,去藥監局查編號,並且和網上論壇裡病友分享的心臟病藥物進行二次比對,謹防被喂來路不明的藥。
至於醫院,為了排除王肅仁與醫院勾結的可能性,小蘇亦利用王肅仁對他的害怕,提出想要去首都看病,帶著弟弟妹妹們一起。
王肅仁當然是同意了,借由這次由頭,蘇亦開始掌控弟弟妹妹的看病信息。
三年裡,看病聯系醫院的事宜慢慢就全部掌握到了蘇亦的手上,不需要王肅仁再在他們看病上花心思,蘇亦對此美名其曰:
他們長大了,也想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王伯伯不用老擔心他們的病情,可以專心工作。
這樣的借口,養父也挑不出什麽反駁的理由。
就算企業家養父能控制當地的一家醫院,總不可能全國的醫院都控制了。趁假期的時候,蘇亦會安排帶弟弟妹妹一起去全國有名的醫院看專家會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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