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承好不容易招手攔下一輛出租車,衛施早已經不見蹤影,他隻好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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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施明明記得自己跟出租車師傅說的是,隨便開,去哪兒都可以。
他沒有目的地,也沒有家,更沒有親人。
十八歲生日這天,出租車帶著他繞著這座熱鬧卻冷冰冰的城市走了很久,最後停到了城邊村的一家廢品站。
看著熟悉的地方,衛施臉色陰沉下來,遲遲不肯下車。
出租車師傅報了一個金額,看衛施的衣著打扮不像是出生在這裡的孩子,因此問了一句,“你今晚回市區嗎?要不要我等等你?”
衛施嫌惡地說,“你怎麽帶我來這裡了?”
師傅一愣,“這不是你報的地址?”
衛施狠狠擰起眉,“我什麽時候報了?”
師傅以為他故意找事,掏出電話準備報警,副駕駛座的人突然想通了似的,痛快地掃碼付了錢。
等他一下車,師傅立刻開車離開了。
輪胎卷起大片塵土,被路邊昏黃的燈一打,好像小型沙塵暴似的。
這是什麽破地方?
衛施心裡咒罵,嶄新的球鞋浮了一層薄薄的塵土,他嫌棄地跺了跺腳,走到廢品站門前,臉臭得像是誰欠他百十來萬。
十分鍾後,他屈尊一般翻牆進了廢品站。
翻牆之前衛施想,他也不是好欺負的,顧淮俞敢騙他,他一定要讓對方付出點代價。
抱著這個想法,衛施殺氣騰騰地穿過廢品站,鑽過後院的護欄,走到那個破舊的小屋。
屋內沒開燈,衛施不確定顧淮俞還在不在這間跟危房差不多的屋子,按理說這個時間不該睡這麽早。
他猶豫著推開房門,沒有上鎖,輕松就推開了。
漆黑中,床上躺著一個模糊的人影,身體劇烈起伏著,發出壓抑的喘息聲。
衛施心中一驚,快步走過去。
顧淮俞陷入某種痛苦的夢魘般,急促呼吸,但還是喘不上來氣似的,閉著眼睛,眼角有淚滾滾下落。
衛施眼睛急速收縮了一下,背上顧淮俞就衝出了房間。
顧淮俞並沒有多掙扎,伏在衛施肩上,身體發著抖,眼淚燙在衛施脖頸,他腳步踉蹌了一下,但仍舊背著顧淮俞不顧一切地朝前跑。
路上顧淮俞的情緒一直不穩定,衛施叫了他好幾次,他都沒有睜開眼睛,只是哭跟喘氣。
到了醫院顧淮俞已經哭得脫力,衛施將他交給醫生,不放心地跟在後面,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顧淮俞。
顧淮俞血糖十分低,心率不齊,護士給他輸了一瓶高糖吊液。
衛施守在病床旁,寸步不敢離,焦躁症發作地啃著指甲。
睡夢裡的顧淮俞反覆經歷失去,一會兒是徐方姿,一會兒是第二個世界的父母,一會兒又是謝惟。
他們有的滿臉蒼白,有的是倒在血泊,有的逐漸變成泡沫。
顧淮俞站在十字道口,哪個都想留住,哪一個都留不住。
巨大的悲傷讓他不肯醒來,隻想找一個地方把自己埋起來。
所以他躲進了一樹洞裡,洞口垂滿了藤蔓,沒有人能發現他,也沒有人能找到他。
樹洞在坍縮,顧淮俞只能蜷縮起身體,藤蔓纏住他的手腳,捂住他的口鼻。
顧淮俞沒有掙扎,只是合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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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覺,顧淮俞睡得極沉,也極痛苦。
但他還是醒了過來,在身體與精神被逼到極限時,有什麽東西讓他睜開眼睛,沒有向下沉淪。
醒來的顧淮俞情緒低迷,不願意開口講話,也不願意搭理外界的一切,包括病房裡的衛施。
他大多時候在發呆,基本自理能力還是有的,可以自己吃飯,去洗手間,睡前的洗漱也沒忘記。
衛施一直跟著顧淮俞,顧淮俞去哪兒他去哪兒。
他並沒有因為顧淮俞的清醒心情好轉,反而因為顧淮俞的現狀更加焦慮。
顧淮俞躺在病床上發呆,他就坐在一旁咬手指,拇指已經血肉模糊。
現在已經很晚了,顧淮俞看了一會兒窗外,突然說,“該睡覺了,怎麽不關燈?”
十幾秒後,衛施反應過來,起身把燈給關了。
顧淮俞躺到床上,枕頭有點軟,謝惟的枕頭是粟米的,他這才意識到這不是謝惟的家。
顧淮俞鑽出被子看了一眼周圍,察覺這裡是醫院,他皺了一會兒臉,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在這裡。
昏沉的大腦讓他不想思考任何事,很快他又重新躺下,把自己埋進被子裡。
見顧淮俞躺下了,衛施在原地坐了許久,然後走到窗戶旁的沙發繼續守著。
周遭靜悄悄地,偶爾響起一些動靜。
顧淮俞恍惚著以為自己在謝惟家,聽到某些動靜時,他的神經繃緊。
響動仍舊繼續,顧淮俞懷疑是老鼠在啃謝惟的家具,屋裡的東西本來就少,被它啃壞了怎麽辦?
顧淮俞摸到旁邊的抽紙,朝聲源處砸去。
“別咬了。”顧淮俞大聲呵斥,想要嚇退那隻老鼠。
被砸的衛施一僵,默默地吐出自己的食指,眼尾發紅。
他的焦慮不安只能通過口欲來紓解,不咬東西的時候,全身都在發癢,尤其是牙床癢得他難以忍受,就像被毒性最高的蚊子咬過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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