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識舟的眸色再次深了些許,視線看上去宛如想要把面前的人整個吞下去一般,但是在下一秒,他卻又克制地移開了視線。
他面色冷淡,說話的時候就像是“馬上就要消失”的人不是他一樣,“綿綿,不要哭。”
這怎麽可能不哭?!
他不說還好,他這一說,季綿當場落淚,哭得鼻頭都紅紅的。
害怕吵醒了同事,他還特地拉著唐識舟走到了樓梯,一邊小聲地抽泣著,一邊指責他:“你什麽時候察覺到身體不對的,你怎麽都不告訴我嗚嗚嗚……唐識舟,你煩死了……”
說著說著,他突然一頓,然後聯想到了早上發生的事,不可思議地瞪圓了一雙紅通通的眼睛微微仰著頭看他:“……你不對勁好像事從昨天晚上開始的——不會是因為封晚的那個吊墜叭?”
他越想越覺得有可能:“怪不得你不想讓我繼續戴了……嗚嗚嗚,都怪我太笨了,封晚都說了吊墜對鬼氣有很重的壓製作用,你也……你也是,肯定是難受得狠了才跟我說的……”
“唐識舟你是個大笨蛋,”他自顧自地垂著頭抹著眼淚:“你怎麽都不跟我說呀……你還、你還將就我跟我、跟我……嗚嗚嗚……”
“封晚也真是的,都沒有提醒我……”他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嗚咽著道歉,“嗚嗚,對不起,我不應該說他壞話的,明明都是我的錯……”
誰是笨蛋?
唐識舟:“……”
說實話,他編的時候都沒有這麽有道理。
沒想到這小傻子直接自己邏輯自洽了。
眼見著他哭著就收不住,唐識舟有些頭疼地輕歎了口氣,表面上卻面色平靜地欲言又止:“也不是……沒有辦法。”
嗯?
季綿吸了吸鼻子,軟乎乎地紅著眼眶看他:“還有什麽辦法呀?”
真的好騙極了。
唐識舟不動聲色編織謊話:“我只是怨氣在慢慢潰散,只要……補充上這些潰散的部分就可以了。”
他說到這兒,就停了下來,垂眸看著季綿等著他反應過來,把剩下的部分給接下去。
但是他都沒想到,這小傻子完全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似懂非懂地、雙眼茫然地看著他。
唐識舟:“……”
行。
他冷靜地在腦海裡說服自己,夫妻倆之中只需要一個聰明人就夠了。
隔了好一會兒,他才輕聲繼續說:“經過上一次的事,我發現,吞噬別的鬼怪,它們的怨氣就可以為我所用。”
季綿這個時候才終於反應了過來,帶著潮氣軟乎乎地“嗷”了一聲,不確定地抬眸看他:“那你……是不是多吃幾個就可以啦?”
唐識舟的視線不動聲色地從他哭得都泛著粉的耳朵上劃過,喉結微微動了動,淡淡頷首:“嗯。”
“可是,”季綿糾結極了:“可是那些東西都不乾淨呀——”
“不會生病。”唐識舟已經預見了他會說些什麽,提前打斷他。
“啊……哦。”季綿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這才終於放下了心來。
唐識舟這會兒是真的對他不抱希望了,乾脆自己把流程走下去:“綿綿,你幫我。”
*
夜幕中,高樓裡蔓延著駭人的黑霧,一眼看過去,它的入口宛如一口怪物大張著的嘴巴,讓人恍惚覺得,好像看一眼就要被它吞下去了。
季綿把凍得有些紅的鼻頭往圍巾裡埋了埋,明明自己都害怕得不行了,卻還強撐著勇氣安慰旁邊的鬼怪:“唐識舟,你不要擔心。”
按照唐識舟的說法,他現在怨氣散了不少,大概率已經不是很多鬼怪的對手了,而鬼怪在離開自己怨氣來源之後,實力都會大幅度削減,所以需要季綿把裡面的東西給引出來。
而這棟大樓裡的東西,就是唐識舟挑選之後確認合適的目標。
裡面的鬼怪是一個小男孩兒,在和媽媽乘坐電梯的時候,媽媽只顧著和別人打電話沒有照看好他,他懷裡抱著的小皮球在電梯關門的時候滾了出去,他追出去撿,電梯卻在這個時候出了故障,把他的腦袋當場從脖子截斷。
它的媽媽在這件事受到了很大的打擊,而它的爸爸因為這件事,要跟她離婚,媽媽接受不了,在電梯裡上吊了。
從此之後,這棟樓的居民就說經常在電梯內在聽見小男孩兒拍皮球的聲音。
季綿膽子不大,但是據唐識舟說,這個小男孩兒還沒有害過別的人,應該殺傷力不大,就算是他在裡面出了意外,有唐識舟在外面守著和封晚的吊墜在身上,他應該也是出不了大的事的。
所以雖然害怕,但是季綿卻沒有推辭。
這個人都養他兩世了,沒道理需要他幫個小忙的時候,他還推三阻四的。
而且唐識舟肯定不會讓他出事的。
鬼怪微微垂眸,沒有做聲。
而這小傻子卻還以為他擔心他出事,抿了抿唇,繼續小聲道:“我會把它引出來,也會保護好自己。”
他露出來的半張臉頰在黑暗中白得有些反光,濕漉漉的眼睛很像是童話裡寫的森林裡不諳世事的小鹿。
讓人心裡莫名會生出一種想要在他的臉上咬一口,欺負他,看看他會不會紅著眼尾哭出來的欲望。
唐識舟不動聲色地按耐住了心裡面翻湧的破壞欲,低聲應了一聲,然後目送著他往黑洞洞的電梯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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