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傻。
傅塵靜靜地別過頭,看向了睡得像個小孩的小妻子。
明明剛才才被他欺負了,竟然還能在他的床上睡得這麽安靜。
他眸色有些複雜,隔了許久之後,他才輕歎了一口氣,伸手給小哥兒撚了撚被角,也閉上了眼睛。
*
事實上,世人說禍不單行是有道理的。
在傅塵才得知他家小妻子沒有半分心悅他之後不久,他就又得到了一個極其惡劣的消息。
太子殿下病重。
他其實一直都知道太子的身體不是很好,就算是在他們外出行軍的時候,對方也是時常裹著厚披風坐著馬車,時不時地就要吃藥,但是他是在沒想到,對方會病重得這麽突然。
而且太子顯然也不知道自己會突然這麽嚴重,剛開始的時候還瞞著他,最後通知他的時候,他已經虛弱得說話都很困難了。
召他過去的時候,太子寢宮已經被清理得沒有幾個人了,只有端著藥碗的宮人神色匆忙地來回跑,看到他都來不及行禮。
傅塵的心臟重重地沉了下去,轉眸就看到了在宮殿外面等他的彭德海,對方眼睛通紅,看見他的時候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最後卻只能緩緩地歎了口氣,給他讓開了路。
“公子,您進去吧。”
傅塵一邊衣角帶風地往裡面趕,一邊厲聲問:“殿下這樣幾天了?!”
彭德海頭低得更低了些,跟在他身後輕聲回:“從慶功宴回來就開始了,奴婢當時就想叫禦醫的,但是殿下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的身體狀況,所以阻止了奴婢。”
“殿下說他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說奴婢就是瞎擔心,”他說著說著眼睛一紅,聲音也跟著哽咽了起來:“都怪奴婢,要是奴婢當時就堅持……”
聽這些沒有意義,傅塵直接往裡面走,看到倚坐在床上的人時,突然腳步一頓,一顆心臟就像是突然被沉入了海裡。
他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看彭德海和外面那些宮人的反應,太子的狀況應該是真的很差了,但是現在他看到的卻是,對方自己坐在床上,臉色甚至對比於他平時來說都還有些紅潤。
這種情況,除了太子傳出病重的消息是在誆他之外,那就只有一個可能……
回光返照。
傅塵腦袋有些木,接著在他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跟在他身後的彭德海突然安靜了下來,半息之後,他猛然掩面哭了出來。
彭德海一下雙膝毀在了地上,“砰”得一聲讓人聽著都覺得心驚,但是他卻像是沒有感覺到痛一樣,就這麽跪著往床邊走:“殿……殿下!!”
“是奴婢的錯——”他哭得聲音都模糊了,一邊用力地扇自己巴掌,一邊給坐在床上的太子磕頭:“是奴婢耽擱了殿下的病情……奴婢對不起殿下的大恩大德……殿下……”
但床上的太子卻表情格外平靜,甚至還微微笑了笑,他咳了兩聲之後才開口:“不怪你。”
“孤早就做好了這一天來到的準備,不過,”說到這兒,他的笑也多了幾絲苦澀,但語氣卻依舊平靜:“不過,上天沒有給孤機會。”
“彭德海,你先出去,孤和先生單獨說兩句話。”
彭德海好不容易忍住了哭聲,轉身出去了之後,太子的目光才落到了他不遠處的傅塵身上。
“先生,”開口的時候他的聲音有些虛弱,但是依舊是那副翩翩公子的樣子。
“孤的時間不多了,先生先聽孤說,”他微微莞爾,像是真的對即將到來的死亡坦然得緊,但是實際上,他的手指卻用力地攥緊了手裡的帕子。
傅塵隻覺得喉嚨裡像是被堵住了什麽東西,他張了張口,但是卻無用地隻吐出了兩個字:“殿下……”
太子擺了擺手:“先生不用為我感到傷心,孤雖然沒在這世上活過多少時間,但是也自問問心無愧,只是,”說到這兒,他的眼睛裡才多了幾絲遺憾,“先生,當日孤與先生的君子之約,恐怕是不能親手完成了。”
傅塵的心臟顫了顫,眼眶都有些不自覺地酸澀了起來,但是他緩緩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眼的時候,還是那副鎮定自若的模樣。
他深深地朝著太子拱了拱手:“殿下……”
太子又咳了幾聲,他用手裡的帕子掩著嘴,但是放下手的時候,傅塵分明看到那張帕子上有著鮮紅的血跡。
“先生,你聽孤說,”他可能是怕繼續咳,聲音放得很慢,聽著就像是風中的一根柳絮,“算起來,孤最後悔的事,就是把你扯進了這些鬥爭裡,孤明明說過要跟你一起——咳咳咳!!”
傅塵下意識地朝著他走了幾步,他又擺了擺手,笑了:“算了,現在孤說這些話也沒有意義。”
“先生,孤前幾日說要為你請的封聖旨已經下來了,彭德海……咳咳咳,彭德海知道放在哪兒的。”
“但是,先生,你也清楚現在太子一黨在朝中的困難處境,孤走後……這艱難處境必然更甚,你一個人……那些人讀了四書五經,卻沒有、沒有半分君子骨氣,陰損招數層出不窮。”
“咳咳咳,孤曾經嘗試著想為這個風雨飄搖的王朝續命,但是現在看來……天意如此,咳咳咳——先生,這是孤的願望,但不是你的,在孤走後,先生不必為孤留在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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