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對阮宛怎麽可能會有怪罪。
鮮紅的血源源不斷溢出來,將脖頸上雪白的肌膚全數染紅。
別吐出來了,別出來了……
容越抱著輕飄飄的身子,手指死死地絞在對方衣衫上,像是不這樣的話,這具身子就能飄起來,飄到他再也抓不到的地方去。
小九飛奔過來,給阮宛喂了醫仙留給她的救命的藥丸。
但饒是如此,也只是讓阮宛不再嘔血,脈搏卻逐漸衰弱下去。
小九說,陛下中了蛇毒。
這種毒,要同一條蛇的蛇膽才能解,除此之外,就是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他。
蛇毒……蛇。
他一瞬間就想到了那個愛在府中養蛇的義子,滔天的殺意幾乎要將他逼瘋。
他讓小九全力救治,自己孤身去了天牢。
牢房裡陰冷的風在腳邊盤旋,卻不及他的心冷,他命獄卒開了門,走到容軒的面前。
對方在牢裡呆了這麽多天,臉色有些蒼白,微笑著仰頭看他:“義父,他死了嗎?”
“果然是你。”
容越面無表情地低語,眼中泛起嗜血的紅光,伸出手狠狠地掐住少年的脖子:“解藥呢?那條蛇呢?交出來!”
“唔……你竟然……要殺我,我都是為了你——”容軒眼底閃過一絲受傷,盯著容越失去理智的模樣,眼淚從眼角滲出來,“孩兒只是……想讓……義父成為……皇帝……”
“別廢話,我再說一次,”容越陰鷙地收緊掌心,“解,藥!”
“義父忘了?”容軒被掐得眼眶通紅,待到容越松了些力道後,才艱難地笑道:“解藥……早就被你殺了啊……”
“什麽?”
一句輕飄飄的話仿佛悶雷炸響在他頭頂,容越像被燙傷了一般倏地丟掉手裡的脖子,踉蹌著往後退了幾步,眼中滿是容軒從未見過的崩潰和絕望:“你說什麽?”
容軒縮在冰涼潮濕的地板上,撕心裂肺地咳了好久,才喘著氣道:“那烏蛇已經在府中,被義父一劍斬斷,然後燒成灰了,皇帝是活不了的,你為什麽不想稱帝,我不明白……”
是了,他想起來了,那時候阮宛被蛇嚇到,他的確將那條蛇殺……
他把阮宛的生機硬生生斬斷了。
寒氣從腳底一直往上,沿著背脊爬上了頭頂。
牢房中回蕩著乾啞的咳嗽聲。
在原地呆呆地站了良久,容越眼眸微微一動,再次將手伸向他的義子。
……
那孩子斷氣時,眼睛也沒閉上,死不瞑目,難以置信地瞪著他,像是不相信他真的會狠心下殺手。
看來他不了解這個義子,義子也不了解他。
他本就是沒多少感情的冷血之人,畢生的溫柔都給了阮宛。
殺不殺的又有什麽分別呢?容越心道,他自己也在剛才那半炷香的時間裡,被泯滅了生的渴望。
地上的屍體漸漸變涼,他沒再看一眼,轉身出了天牢,命人去到容府,將府內尚存的所有黑蛇都給抓來皇宮,讓小九一一分辨嘗試。
但很多事情,在一開始就沒有希望。
沒有解藥,小九的醫術再高,也只能堪堪吊著阮宛的一口氣,不死不活,尋遍各方名醫,每日被灌下大量苦澀的草藥。
可即便如此,那股孱弱的氣息,還是在他的執拗不放手中越來越微不可聞。
他抓不住,留不下。
直到阮宛無力地癱軟在他懷裡說了一句好累,他才意識到,這樣的日子於他深愛的人而言是多麽痛苦。
他的軟軟分明那麽討厭苦藥,但他每一次都狠心地捏著對方的嘴巴將藥灌下去,被他害得嘔出了血,奄奄一息。
小九勸他,讓他走吧,那時候他正處於瘋癲的狀態,震怒之下,差點打傷小九。
可當阮宛也說了那句“容越,讓我走吧”,他在怔然間,仿佛被宣判了斬立決的刑罰。
不,比那更重。
是可以連靈魂也一並斬殺的酷刑。
他將殿內所有草藥一並弄走,點了阮宛喜歡的香,讓人熬了甜湯。
他一直覺得只有小孩兒才喜歡喝甜湯,他沒把阮宛當成九五至尊的皇帝,只是一個腦瓜笨笨的小孩兒,他愛的小孩兒。
但小孩兒連這最後一口甜湯也沒能喝上。
他讓阮宛流了那麽多淚,吃了那麽多苦,遭了那麽多罪,最後連甜湯都沒能喂給他,臨走前記住的最後一個味道是湯藥的苦澀。
他真該死。
可大概是懲罰吧,他連死都不能,他得做到答應小孩兒的事。
在阮宛死後的第八天,容越在繼位大典中,登上了那個“所有人都想他坐,只有他自己不想坐”的皇位。
世人都說,他什麽都得到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什麽都沒有了。
放眼九州四海,滿目盡是淒涼的灰白枯敗之色。
……
一片漆黑中,阮宛從系統那裡得知了容越的結局。
“因為你的臨終遺言,容越沒敢自戕,后宮也沒有過任何一位美人,他在宮中孤寂地度過了十載日月,守著你的冰棺,後來主腦由於能量緊缺的緣故,將你被冰封的屍身湮滅,隨著一場大火消散,然後容越就……就走上了一條暴君之路,他不再呆在皇宮裡,而是禦駕親征,帶兵殺遍了周遭的小國,將版圖擴張了整整一倍,也受了許多傷,幾年後,在某次五國聯合抗擊他的戰役中,重傷去世。”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