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昭這才注意到他懷中原來一直抱著一件女兒家的衣裳,他抖落開來,很輕薄的紅紗,點綴著細小精巧的花。
有些眼熟。
池昭認認真真地想了想,總算想起來是哪裡眼熟了。
花神的泥塑神像,身上披著的可不就是這一件。因為完成了成分的轉變,所以從被贈予者變成了主動給予。
見池昭沒反應,宋驚春及時提醒道:“天要黑了。”
“……嗯。”池昭沒有在這件事上糾結,換上這件有點情趣在身上的花神衣。他本來就是偏向於柔和穠麗的面部線條,又是長發,哪怕穿著花神的衣裳也沒有絲毫違和感。
謝知許默默盯了池昭的臉頰一會,薄唇微勾:“還差一些,既然是要扮作女兒身,自是要著女兒妝。”
宋驚秋不陰不陽道:“想不到堂堂丞相大人,竟然會畫女人的妝容,是平日裡在脂粉堆裡待久了?”
謝知許道:“並非。覺得有趣,便學了。”
系統撕心裂肺:【雖然丞相是斯文敗類,但是絕對是雛,前面後面手嘴都是,乾淨極了。】
電子機械合成音在池昭的意識中尖叫,實在有點吵鬧,要是系統有實體,池昭保證會給它一巴掌讓它安靜下來。
池昭坐於梳妝鏡前,匣子裡滿滿當當的發飾,謝知許微微低著身子,長指不可避免地觸摸到池昭的臉頰。青年專注而認真,仿佛是在耐心細致地作工筆畫。濃密的眼簾低低地垂下,銅鏡中面容渾濁模糊。
像是新婚的小夫妻,柔情蜜意,相敬如賓。年輕俊美的夫君躬身給新娶的娘子描黛。
“花冠。”宋驚春突然出聲。
謝知許手中正執著一支金簪,遲疑著插在何處,宋驚春這冷不丁的這一下,倒是提醒了他。某種意義上而言,他們是一路的人,宋驚春在想什麽他瞬間便能領悟。
無非就是,小皇帝年少輕狂,見了花神娘娘的神像,想要池昭扮演神仙妃子,端坐於神龕之上,肆意妄為,無所不作。宋驚秋擅長藥,想要像花神那樣也不是不可能。
起伏的胸脯、白膩的臉蛋,要生育,要更多的甜蜜汁水,像是不斷被汲取的花。
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細長的花枝編進發髻裡,謝知許松開手時,池昭已經十之八九像女孩了,他若無其事地放下手,銅鏡模糊,隱約能照出來個大概。
入夜的每分每秒都萬分緊急,又要把握好進場時期,太早或者太晚都不行。
池昭和宋驚春抵達淮水岸邊時,江畔已然是人滿為患。販賣花燈的小販繁多,買花燈的人多,放花燈的人更多。江水靜謐,流淌的河燈像是水面上落入了夕陽的火。戴面具的男男女女,或手中攥著花,或者提著花燈,乍一置身其中,像是誤入了妖的集會。
而燈火通明的畫舫和街道上亮著燈籠的小樓,脂粉氣一直飄到很遠。
“那邊有燈,放一盞。”宋驚春緊緊拉著池昭的手,他又道,“等結束,很快。”
可能澀情行業發達是書中世界的標配,不論男女老少,對這附近瑟瑟一條街似乎早習以為常,面不改色地牽著自己孩子的手從容走過。畫舫造價昂貴,可在這江岸,居然停靠著十來艘畫舫。
其實也很容易辨別。
譬如最大最華美的畫舫張燈結彩,儼然是娶親現場。來來往往的官員何其之多,正人多眼雜。
池昭在心裡盤算著自己的獎勵有什麽,系統兜底,還有不會死的血液,就算失敗了,也會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來來往往的人群永不停歇,他仰頭看著蔚藍色的天穹,圓月高懸。哪怕真的會有人會為了一個小姑娘而感到憤懣不平,可過後誰有會記得。
粉飾的綺麗春景之外,才應該是真正的世界。
池昭緩緩收緊手指,隨著醉醺醺的官員進入畫舫。
他雖然高,骨架卻不大,在萬人眼中也不過是個高挑的姑娘罷了。謝知許的手巧,如果池昭不主動跟人提起來,絕對不會有人知道。
“孟大人,老當益壯啊。”
“哪裡哪裡。”
池昭抬眼,拱手的老人頭髮花白,眼袋快要垂到臉頰上,常年縱欲導致濃濃的烏青,腳步虛浮,著鮮紅的喜服,渾濁的眼球不經意間流露出令人不適的眼神。
似乎有審視的視線落在他身上,越過重重的人群,短暫地停留。
他皺著眉看過去,只看到言笑晏晏、虛與委蛇的眾人。穿著喜服的老人只是短暫地攀談了一陣,脖子上有些緋紅的唇印。
再想看時,不知道何時已經消失不見。
池昭沒有猶豫,趁著混亂,一層層地看。畫舫雖然耗費巨資,建造得很大,三層的小樓,掛滿了紅色的燈籠,一定是在其中的某一間。
可人真的太多了。
醉醺醺的男人肥頭大耳,懷中還抱著一個纖細的美人,可眼下池昭顧不得那麽多,冷冷地瞥了一眼對方後,反而引來對方的窮追不舍。
隨意粗暴地拉開房門。
被打斷的人驚訝地看了過來,拔步床上的兩個人衣衫不整,眼中帶著幾分怒氣,看清楚池昭的臉後,癡迷地一怔。
一間,又一間。
循環往複,周而複始。
池昭愈發煩躁,額角薄薄的汗水沁出,終於到了最後一間房,他踹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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