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野:……
平心而論,他並不善言辭,況且,自己和青年的關系,也難以用如此親近的詞語來形容。
但,浸濕的衣擺未乾,青年眉宇間的疲倦又不似作假,抿抿唇,霍野妥協,“我會等到雨停再走。”
誰料,這場雨,竟一直下到寅時,熏籠裡的炭火熄滅大半,與他絮絮聊了許久的人,也安靜趴到桌上。
霍野無奈,低低喚了聲,“將軍。”
沉沉睡去的青年一動不動。
擔心對方明早醒來會腰酸背痛加著涼,霍野起身,想推推青年肩膀,偏偏習武之人大多五感敏銳,他剛靠近,便被對方一把抓向左腕。
虧得霍野反應夠快,才堪堪躲過,但饒是如此,衣袖仍落進了青年手中。
許是記著這道氣息的主人在某次高燒時曾幫過自己,他並沒有醒,鴉睫垂落,含糊嘟囔了句什麽。
霍野耳朵尖,隱約聽清是“冷”。
向下瞧了瞧青年踩在熏籠旁的赤足,又向右瞧了瞧那遠在裡間的鞋襪,最後是自己被攥出褶皺的袖口,進退維谷的男人彎腰,眼觀鼻鼻觀心,輕巧抱起對方。
簾幔晃動。
久未睡人的床榻早已冷透,他小心將青年放下,仔細翻找許久,才尋到個被踢到角落的湯婆子。
兩相交換,霍野總算“贖”回了自己的外袍。
熟練抹除自己留下的蹤跡,他將熏籠茶杯擺回原位,同來時一樣,無聲無息,消失在微熹的晨光中。
以至於宋岫隔天醒來,還以為自己做了個夢。
多虧有小十二這個見證,【是真的,某人一來,簡直比鎮痛劑更有用。】
【我怎麽聽著這話有點酸?】雨過天晴,宋岫抱著已經冷掉的湯婆子,笑眯眯滾了圈,【好十二,所以你有沒有拍照?】
他到底是怎麽回到床上的?
公主抱?
4404冷漠,【沒、有。】它可是遵紀守法的好系統。
日常鬥嘴間,緊閉的房門被輕叩,緊接著傳來徐伯的聲音,“少爺,您起身了嗎?”
宋岫一秒正經,“就來。”
原主被抄家後,府中金銀皆充了國庫,約莫是得了景燁催促,短短三日後,這些資產便經過戶部審核,完璧歸趙。
連最容易損毀的書本字畫都沒少。
4404客觀分析,【看來景燁回溯前就留著原主的舊物。】
否則也不會這樣齊全。
【貓哭耗子假慈悲,】冷眼瞧著禁軍將一個個木箱抬進府,宋岫掩唇咳了聲,【走吧,回屋裝暈,省得一會兒接聖旨還要跪下。】
他是無所謂得罪景燁,可總不好牽連徐伯和家中的仆從。
今日霍野進宮輪值,人不在,八成正被渣男單獨召見,詢問他的近況。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趕在宣旨的太監找來前,宋岫麻利蓋好被子,閉眼,【小十二,實況轉播來一個。】
並非他疑心霍野會出賣自己,而是他必須摸準景燁的態度。
勤政殿。
剛剛換下繁重朝服,景燁丟開奏折,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眼周隱隱可見青黑,他似乎有陣子沒睡好,李延福適時點燃凝神靜氣的熏香,揮揮手,示意其余的宮人噤聲退後。
陸停雲無罪出獄,朝野非議頗多,文官武將吵成一團,嚷得人頭疼,難掩煩躁地,景燁問:“皇后呢。”
“回陛下,”小心翼翼遞上杯茶水,李延福答,“早晨小墨來回話,說皇后仍病著。”
自打撞破臨華殿那位開始,皇后就稱病獨居清寧宮,連帶著陛下也吃了半個月的閉門羹。
景燁知道,林靜逸這是在和自己鬧脾氣,但他已經按照對方的意思,把陸停雲送回大牢,重審燕州案,子閑也該體諒他的難處。
如果不是為了讓子閑滿意,他大可以將陸停雲囚禁宮中,又怎會橫生枝節,引來這許多麻煩。
更何況,自己與陸停雲,並沒有實質地發生什麽。
“算了,既病著,便叫他好好休養,”登基前後,總是自己溫聲軟語去哄人,景燁忽生厭倦,道,“霍野呢?”
李延福:“霍校尉已經候在殿外,陛下可要召見?”
景燁:“傳他進來。”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在景燁看來,陸停雲願意讓禁軍入府,便是態度的軟化。
昔日掌管整個大內安防的暗衛統領,此時卻穿著身六品的校尉戎裝,跪在他腳下,景燁瞧著霍野那張曾經被先帝信任、死前都要念叨的臉,頓生舒暢。
“霍卿,”記起近來禁軍日日被阿雲指去除草的傳言,他抬手示意對方起身,笑,“將軍府的日子如何?”
第105章
霍野知道新帝想聽什麽。
盡管他不懂, 自己到底哪裡得罪過對方,卻能敏銳捕捉到那股微弱的敵意。
沒有提及青年對自己的禮遇,他心念電轉, 答:“……微臣、不敢妄言。”
吞吞吐吐,似是頗有隱情。
“朕聽聞,阿雲最近正在修繕府邸,”視線掃過男人比離宮前更深的膚色, 景燁頷首命李延福奉茶,問, “霍卿可也有參與?”
霍野如實,“是。”
而後假裝無意地, 借著接過杯盞的動作, 露出掌心被草割傷的痕跡。
以當今這位陛下的心胸, 大抵見不得青年與任何武將交好, 哪怕他僅僅是個人微言輕的禁軍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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