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他的首要任務是保住陸停雲性命。
但還未等霍野動作,假寐的青年就張口,“安靜些。”
霍野:……除開呼吸,他沒做其他任何多余的事。
“你的眼睛很吵,”聲音細若蚊呐,青年皺眉,“別總盯著我看。”
霍野:若非怕對方突然斷了氣,他何至於目不轉睛。
可霍野到底默默移開了視線。
方才殿內的對話,已然讓他將真相猜出個七七八八。
暗衛無需思考,只需執行,他不能放青年走、也不能放青年死,卻能在有限的范圍內,讓對方舒服些。
第95章
是夜, 大雨滂沱。
霍野閉目躺在橫梁上,對於他們這樣的人來說,若有機會休息, 不拘是哪兒,倒頭便能睡著。
名為小壽的啞兒則蓋著被蜷在外間,對方原本該去廊下守夜,卻被青年叫住, 指了這麽個更暖和也更舒服的地方。
明明他們都是新帝派來的監視者,青年竟不遷怒, 有時甚至稱得上配合,如此修養, 霍野自認沒本事做到。
子時已過, 寢殿內隻燃著兩根燒了一半的蠟燭, 半夢半醒間, 霍野耳尖微動, 忽然聽到幾聲差點被淹沒在風雨中的急促呼吸。
瞬間掙脫倦意,他翻身坐起,神色一派清明, 借著暗淡的光線向下望了眼, 床榻間的青年, 正側著身,無意識地將自己縮成一團。
霍野微微蹙眉。
外傷太多, 包扎後,禦醫特意囑咐了要平躺,避免擠壓, 對方此刻的姿勢,只會越來越難受, 拖延結痂的時間。
熟練從懷中摸出一顆石子,霍野屈指,準確將它打在外間矮榻的靠背上。
“咚。”
聲音不大,落在耳邊卻很響亮,約莫是以為炸了雷,小壽一個激靈,慌忙睜開眼,一骨碌從榻上坐起來。
燈影幢幢,寢殿裡安靜得有些駭人,明明是春天,角落裡卻燒著無煙的銀絲炭,原本隻留了條細細的窗縫透氣,此刻竟已被吹開大半,夜風卷著雨水灑進來,再沒先前的暖和。
小壽立刻穿鞋去關了窗,確定炭火熄滅,又輕手輕腳走到裡間查看。
因得自己是個不識字的啞兒,所以這宮裡,許多人說話時,都把他當成根會喘氣的木頭,半點沒避諱。
他知道自己這回伺候的新主子姓陸,叫陸停雲,是個常打勝仗的大英雄,之前宮人們提到對方時,皆是豔羨誇讚,眼下卻徹底掉了個個兒,連奉旨診病的禦醫們,都是一臉怕惹禍上身的晦氣樣子。
偏偏小壽覺得,陸將軍是個極好的人。
雖然剛醒來時有些凶,還嚇哭了自己,但小壽能感覺到,對方的心腸其實很軟——至少比這宮裡的大多數人都要軟。
否則他此刻就該在宮正那兒受刑。
有了上次的經驗,小壽沒敢再直接湊到跟前,找了個離床頭兩三步遠的位置站定,張嘴,提醒般,啊啊地喚了幾聲。
若是以往,他肯定不願意主動暴露自己的啞疾,但青年瞧向他的眼神裡沒有厭惡也沒有憐憫,這讓小壽的膽子也大了些。
可榻上的青年竟毫無反應。
眼尖地,小壽瞧見對方的嘴動了動,似乎是個“疼”字的口型,心下一驚,他匆匆撲到床邊,還未等碰到對方,便感到了撲面而來的熱意。
如同冬日裡灌滿沸水的湯婆子,青年燒得滾燙,臉頰卻沒半分血色。
饒是如此,對方依舊抖得厲害,緊緊裹著被子,呼吸微弱又渾濁。
當機立斷,小壽拔腿就往外跑。
——臨華殿隸屬后宮,禦醫非召不能入內,然,陸將軍的病症實在凶險,陛下特許留人值守,此時正宿在偏殿。
殿門開合間的冷風,終於讓青年稍稍找回些意識,含糊嘟囔了句什麽。
橫梁上的霍野沒聽清,盯著對方乾燥到起皮的唇,猜測是水。
周遭無人,他如獵豹般靈巧,飛身而下,悄然站定,拎起桌邊印著青花的茶壺,倒了半杯,一言不發遞到青年嘴邊。
水是冷的,但沒了炭火,也只能湊合忍忍,總比渴死了強。
青年的狀態卻比他預想中更糟,沒有醒,更沒有張嘴,刺蝟般蜷成一團,仿佛在卸去所有防禦機制的同時亦卸去了求生意志。
霍野無法,不得不將杯子盡量傾斜,替對方潤了潤唇。
多余的水順著青年緊閉的嘴角流下,未等弄濕床榻,便被男人迅速用手接住,及時把可能露馬腳的痕跡扼殺於搖籃。
忙完這一通,雨夜裡也多了兩道凌亂的腳步聲,霍野麻利將茶杯放回原位,重新坐回房梁時,殿門剛好被小壽推開。
跟在小壽身後的禦醫同樣很清楚這臨華殿裡住著的人有多重要,僅拎了個藥箱,草草撐著把傘,外袍凌亂且濕了大半,徑直往裡間趕。
小壽則又冒雨衝出去,再回來時,懷裡多了好些銀絲炭。
乾乾淨淨,半點都沒弄濕。
熟練清空灰燼點燃新炭,他將暖爐挪到青年床邊,全然不顧自己被澆透,像隻水淋淋的落湯雞。
那禦醫歎了口氣,瞧瞧小壽,又瞧瞧床上的青年,“你可知道他是誰?”
如今的陸停雲,早不再是炙手可熱的大靖新貴,而是這宮裡人人避之不及的存在,親近對方,沒準兒哪天便犯了陛下的忌諱。
小壽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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