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言打量著身旁走過的家仆,有些剛從廚房出來,端著各色菜肴。其中有一人端著一盤椿芽魚條,香椿嫩梢格外新鮮。他想,等秦翎好一些就可以吃這個,將香椿芽用今年新釀出來的香醋和芝麻油拌勻,灑些細鹽,味道鮮美清淡,口感柔軟還能開胃,配苦竹葉粥,給他嘴裡添點滋味。要是不喜歡單吃,還可以攤雞蛋,黃綠相間,配著嫩薑絲壓一壓蛋腥。
走過東回廊就是東偏院,元墨停下來,指著前面的門:“就在那裡。我聽人說,日頭一落,再厲害的公雞都不會再叫,您現在去看必然不用再怕。”
“我還是怕它,難道你沒看出今日的潮蟲蜈蚣都在往外跑嗎?可見它多厲害。”鍾言並沒打算真去喂,現在還不用它上陣,讓它鎮著東院最好,轉手拿出符紙疊成的小包,“雞吃蟲子嗎?”
元墨歪了歪頭:“那必然是吃的。”
“那這個呢?”鍾言打開符紙,一直不曾動彈的蠱蟲少了符紙的壓製頓時起身,直接立在了紙上面。
元墨被嚇得直退:“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怪隻怪你惹了餓鬼,欺負讀書人。”鍾言看著他倒退的腳步,自己曾經無數次和邪人糾纏,自然記得住別人的一舉一動。修鬼道的人如果沒有半點本事,那麽只有死路一條。這已經成為了他的本能,無時無刻不防范,甚至包括秦翎和身邊兩個小孩兒。
眼前的這個看著是元墨,可根本不是,所以才引他出來。他腳步太重,小孩兒不會走得這麽沉,腳後跟的足印比平時深。他裝作害怕的樣子很真,可手背肌肉的輪廓凸顯,顯然不是小孩兒的力氣。
鍾言從不懷疑自己的判斷:“你什麽時候給我下的蠱?我在廚房做飯的時候?”
元墨的太陽穴跳了跳,慌忙解釋:“我……我沒有啊,少奶奶您說什麽?”
鍾言不再逼問,快速掐破指尖,朝他一彈,一滴血濺到他臉上。
元墨的表情終於產生了變化,就如同上一秒還豔陽高照的天被烏雲徹底遮蓋。他瞬間起身,飛躍到牆頭上,轉瞬就沒了蹤影。鍾言微微蹙眉,想跑?那也得看祖師爺給沒給你留活路!
四周充滿飯菜的香味,可在鍾言聞來,只有自己的血味最為清晰,透著陰冷。他像一條找準獵物的毒蛇在秦宅遊走,追蹤元墨的蹤影,很快就追上了。但他並沒有立刻出手,而是靜靜地跟著。
前面的人一回頭,鍾言便躲到隱蔽的地方。而元墨也沒有掉以輕心,他並沒有直接回到他要去的地方,而是在秦宅裡繞圈子。顯然,他比鍾言更熟悉這處宅院,拐來拐去幾乎不用猶豫。
鍾言始終靜悄悄地跟隨,連吸氣都不曾變快,沒有足音,比鬼更像鬼。
離開東偏院,元墨不停地在回廊上徘徊,因為這邊沒有遮擋的地方。他走兩步就回頭瞧一瞧,像是確定身後有沒有人跟著。有時候還故意繞過幾棵樹再猛然衝出來,給幾個丫鬟嚇一跳。反覆十多次他看似平靜了,再朝西北的方向走,可鍾言沒有大動,仍舊停在樹蔭裡。
果真,元墨的放松只是一個幌子,他猛地一回頭,將一把蟲子撒進魚塘,然後觀察著魚池的動靜。
鍾言眯了眯眼睛,他在做什麽?
看來今天是碰上高手了,可前頭的危險並沒有令他膽寒,反而湧起一陣興奮,和即將填滿滔天食欲的滿足。
元墨繞了好久才停下,看似平靜,實則已經變成了驚弓之鳥。這人是餓鬼,以活人之軀修鬼道已是逆天而行,善惡不分,隻為口腹之欲。自己活了這麽多年不是沒見過,再厲害的道長都死在手裡,今天竟然被人識破。
可是他還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被識破的!
該死,該死!就差一點,那炙人蠱就煉成了!偏偏來了這麽一個厲害的人!就差一天!元墨狠狠地跺了跺腳,回首確定身後沒人,這才鑽進後廚的柴火房,火能旺他的命格,這裡就是最好的地方。現在走還是不走?要是走了,精心養育的炙人蠱就沒了,蠱人已經說定會將最後一張整皮留給自己。要是不走,兩個人可能要鬥個魚死網破!
罷了,罷了,鬥就鬥!元墨拿出一個紅木雕刻的小盒,裡頭放著另一種蠱蟲。這蟲子專門吃欲念極大的人,餓鬼道食欲滔天,在蟲子的眼裡就是最好的吃食,只需要一炷香的功夫就能把鍾言的內腔吃空。
只要沾上它,鍾言就活不成。他將蟲子放出,那帶著紅色殼子的飛蟲立刻飛向門的方向。
門開著一道縫,門外是臉色煞白的鍾言,宛如自投羅網。
元墨正籌謀著怎麽殺掉鍾言,結果要殺的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外,眼神如冰如刀。他沒想到鍾言還敢跟著自己,現在唯一的希望就在紅色的蠱蟲上面,只要那蟲子落到鍾言的身上就勝券在握。
鍾言沉默地推開房門,一個飛蟲快速地落到他的手背上,往皮肉裡鑽。
元墨心裡大喜。
結果下一瞬,鍾言將那隻飛蟲抓了起來,掌心狠狠一攥,攥死在掌心裡。
“就這點本事?”鍾言走進柴火房,低頭看著這個比自己矮很多的下蠱高手。
元墨不得不退後兩步:“不可能!你到底是什麽人!”
“這蠱蟲是專門對付欲念滔天的人,對吧?凡是修餓鬼道者,食欲難填,所以這蟲子對付我們正正好。”鍾言歎了一聲,“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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