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長大了,人的四肢被完全抻長,抻斷,小小的樹枝鑽出了他們的指尖、腳心,在烈日下瘋狂生長。就是幾個呼吸的回合,方才急著喝水的五個人已經變成了五棵樹,最高的枝丫足足比他們的身子高出翻倍。他們像被五馬分屍掛在樹上,這根樹枝上有個腦袋,那根樹枝上串著一條胳膊,再旁邊的那根串著一條腿。
枝丫開始變粗,將人皮撐得發亮,又因為人皮完全脫水,這時候就像堅硬的動物皮子裹住了樹身。等到樹終於不再長大,它開始冒綠葉了。
綠色的、象征著生命和春意的綠葉從最高處的枝頭冒了出來,慢慢往下垂落,又迎風飄蕩。
鍾言站在屋簷下,輕輕地說:“柳樹。”
人群當中,五棵完全長成的柳樹一動不動,好似它們已經在這院裡生長了幾十年。無人敢吭聲,飛濺在地上的水正在被烈日烤乾。
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直接嚇昏了柳筎,鍾言先命人將二少奶奶送回院,再把方才磕暈的小廝送到茶房,找郎中給看看。其余的人被他召集到院中,這事再怎麽想瞞也瞞不住,索性他就將真相告訴了家仆們,免得大家人心惶惶,動蕩不安。
底下的家仆每個人都板著一張木然的臉,已經驚嚇住了,這時候大少奶奶說什麽就是什麽。再聽到這蠱蟲不會坑害別人時,大家又都松了一口氣。
“總之,此事稍安勿躁,有人要用奸計手法害秦家,我們便要一致對外,不能亂了人心,不能讓外人鑽了空子。”鍾言胡言亂語,但人心確實要穩住,“過幾日我會和你們大少爺請高人做法,徹底了結此事。”
底下的人還都愣愣著,張開趁著這個機會立馬跪下磕頭:“謝大少奶奶和大少爺!還請您二人把高人請來,也只有您二人能護得我們周全!”
這下將所有人提醒了,大家噗通噗通地跪了一地,將所有的希望都壓在了大少爺這邊。
這樣大的事,鍾言自然也不會允許他們亂說,依次叮囑過後又親眼盯著張開用紅布將柳樹裹起來,這才放心地回了自己院裡。一回去他就打發翠兒去秦爍院裡問問狀況,等小翠再回來,他和秦翎才同時松了一口氣。
“回少奶奶,郎中說胎氣有點震到了,但不礙事。”小翠原樣重複,小小的她也不懂胎氣是什麽。
“這就好。”秦翎放下茶杯,“雖說我和二弟不合,但子女無辜,柳筎也無辜。”
“你這就是心軟,萬一他們要害咱們的孩子呢?”鍾言拍了拍肚子。
秦翎立馬說:“那我必然生氣,將來咱們的孩子要好好的,要無病無災地活,別像我這樣。”
元墨和小翠互相對視,少爺恐怕還不知道少奶奶是男妻呢。這時院門口又來了個丫鬟,看著眼生,像是秦爍院裡的。
“怎麽了?翠兒過去問問。”鍾言說。小翠馬上跑過去問,兩人就在院門口交談,那丫鬟說完就走了,小翠卻沒動,站在原地直跺腳,氣得張牙舞爪,然後氣呼呼地跑回來,一邊跑一邊擼袖子,恨不得馬上拎著大棒去外頭打一頓。
秦翎一見她這樣,馬上問:“我二弟又發什麽癲狂了?”
“這回不是二弟,倒是那位二少奶奶,氣死我了,明日我就去討個說法。”小翠蹦豆子似的往外倒苦水,“二少奶奶已經醒了,可是醒來就一口咬定在後廚是被主子給推倒,這才動了胎氣。這會兒二少爺、老爺和二夫人都在她那裡,說明日要您去當面辯解。”
“這!”秦翎立馬坐直,“天地良心,她怎麽能胡亂攀扯別人?小言是何為人我再清楚不多,他平日裡連螞蟻都不敢踩死一隻,性情柔順又不與人起爭端……元墨,你把輪子椅給我推出來,不等明日了,我這會兒就過去!”
“唉,你別去,你給我回來。”鍾言拉住了他,“你怎麽這麽激不得啊?”
“什麽意思?”秦翎一氣就氣血上湧,喘氣微快。
“我覺著柳筎是看出你的病忌諱動怒,在故意激你呢。”鍾言有種直覺,柳筎的目標其實根本不是自己,她是直奔著秦翎來的,“你若是現在過去,她哭哭啼啼,你二弟不依不饒,你爹咄咄逼人,你二娘必定向著她的親骨肉,你該如何自處?”
秦翎緊緊地抿住嘴唇,攥拳微顫,眼尾明顯繃著勁兒,太陽穴都凸出了青筋。
“你怎麽能以一己之力和他們抗衡?到時候氣得咳血,那我又該怎麽辦?”鍾言拍著他的後背,撫摸著他的心口。
秦翎喘了喘氣,嘴唇都抿白了,臉色也不好看:“我知道這道理,我只是聽不得她汙蔑你。”
“你放心,她若是汙蔑我就不會只有這一次,但事事的目標都在於你。如今形勢不清,你別一頭扎進網裡,白白上了當。”鍾言將他勸好,忽然一笑,“正好,趕在明日之前我再解決一件事。”
秦翎問:“什麽事?你不能瞞著我,我與你一同解決。”
“好,這回從頭到尾都讓你看著。”鍾言指了指牆根處的酒壺,“今晚我給你變個戲法兒,就用那個變。但前提是咱們院今晚不點燈了,都暗下來,那東西才能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小言:秦宅內第一魔術師!
第148章 【陽】濕癸柳7
今晚的院裡沒點燈,暗得秦翎都不太習慣了。
晚間燭火用得快,特別是讀書那幾年,夜夜燈火通明,將屋內點得像白天似的,後來病倒後就再沒那種時候了,屋子就和自己的心一樣黯淡下去,再也亮不起來。直到後來成婚,秦翎才再一次見著了燈火通明,可點的蠟燭不再是讀書用的白蠟,而是正紅色的龍鳳蠟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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