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高人就在眼前,但是我不能說。秦翎將目光從鍾言身上收回:“高人已經離開了,若再尋恐怕也難。”
徐長韶難掩失望之情,剛要再問,動作不小心撕扯到背後傷口,頓時倒抽一口涼氣。秦翎到底心軟,看了元墨一眼,元墨趕快將椅子推過來,徐長韶這才再次坐下。
一時無話,徐長韶是奔著一個說法來的,但他怎麽知曉竟然全讓自己猜到。那日種種皆在眼前浮現,原本應當是恩師壽宴,舉杯慶賀,最後自己被鬼所傷,恩師……
“那恩師他?”他立即問,“也是那水鬼所殺?”
秦翎無奈地抿了下嘴唇,將內情都憋在心中:“這我也不清楚,大抵是無妄之災。”
“師娘和小師妹呢?”徐長韶繼續追問,“何不請高人再算一算?不管如何,咱們也要將人接回家中。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有你我外加這樣多的門生在,總不能讓她們母女二人流落在外,必定要好好安排啊。”
“這……在找。”秦翎實在說不出口別的了,隻好求助地看向了鍾言。
鍾言心裡也不是滋味,雖然他不喜歡徐長韶,覺得他無禮又總針對秦翎,可他也是個心直口快、知恩圖報之人。連他們都知道不能委屈師娘和小師妹,可他們的師父卻將妻女毫不猶豫地養成了水鬼胎母。
人心啊,究竟是怎樣的東西呢?鍾言也不知道了。他依稀記著有個人在燈下說話,讓自己往後當心,別人鬼不分,在人的面前要記得收斂鬼形,免得再遭追殺。
思索片刻過後,鍾言打破了屋裡的沉默:“既然徐公子知道這些事,往後就要多加小心了。”
“我有什麽可小心的?你切莫胡說。”徐長韶的語氣強硬了一些。
秦翎又一次看向元墨:“元墨,去,把椅子給我撤了。”
“誒誒,我不是那個意思,秦兄莫怪。”徐長韶趕忙開口,這來來回回地站起來,傷口都要開裂了,“這樣吧,馬上就到年下,我打算去隱遊寺上香求佛,你們可否同去?”
再去隱遊寺?鍾言倒真的動了心思,也好,問問那白眉老和尚到底怎麽回事,再看看寺裡有沒有什麽可以偷的法器。
三人又聊了些別的,徐長韶坐坐就坐不住了,疼得一身冷汗。於是秦翎讓元墨送他出去,並且定好了同去上香的日子,回屋後輕輕地捏了捏鍾言的手:“明日……我吩咐繡娘來,給你做幾身合身的衣裳,再有做幾雙過冬的鞋子。”
“幹嘛花這份錢啊,秦大公子的銀子就這麽多?”鍾言拽著他的扇子墜,唉,自己這針線手藝還不如小翠的零頭,是要好好學了。
總不能讓外人看著秦家的大公子出去,骨扇高貴,觸手溫潤,結果掛著一個填了艾草餡兒的包子,墜在下頭左搖右晃。
秦翎沒有言語,而是拉著他的手坐在床邊來:“這……也不是我亂花銀子,而是當初你嫁過來的時候我沒問過喜娘你的身高尺寸,置辦的衣裳小了。你比尋常女子高,又沒裹腳,過冬的鞋襪一概都要重新再置。你喜歡什麽樣式,什麽顏色,明日就和繡娘說,銀子不必擔心。”
鍾言低著頭,像害羞了。
“真的,我銀子很多。”秦翎讓他放心,“我一個人花不完。”
“那也要省著些啊,往後那麽多年呢。我沒什麽特別喜歡的,什麽樣式都可以。”鍾言讓他這幾句話燒得心神意亂,除了師兄,哪有人這樣一心一意地對待自己過。可師兄給自己的疼愛是兄弟之情,並非夫妻之愛。
“只是可惜了,你不喜紅色,若是喜歡紅色,冬日裡在雪景中穿上一身……”秦翎沒有說完,或許是男兒不愛穿紅吧,所以小言不喜歡。他根本不知道這紅色觸他的氣運,忌火命本身就懸著一口氣,不能見那些。
“我穿淡色就好,反正衣裳多,我也穿不過來。”鍾言觀察著他的氣色,心裡總有個顧慮,怕他活不過今年的冬,“對了,徐長韶那人究竟和你什麽過節?從前不好嗎?”
“也不是。”秦翎還在想他穿紅的樣子,在龍鳳花燭下,面龐也被烘得微紅,“他和我都是恩師的得意門生,只是我讀書比他晚幾個月,在我之前,徐長韶是恩師最為器重的人,頗有才氣。”
“你這是不是拐彎抹角誇自己啊?”鍾言笑著問,“他頗有才氣,結果又比不上你?”
秦翎萬萬沒想到這層,他自來也不是自誇之人,這會兒卻絞盡腦汁地想了想,最後說:“那自然是,你若不信可以隨意翻看我的筆墨,我自然比他要好些。”
“比他好多少?”鍾言好喜歡看他較勁的那份嚴謹。
“好上許多。”秦翎不假思索地回答,反正在小言心中,自己不能讓徐長韶比下去。
鍾言懷著心事,小聲地說了他一句“傻子”,也就只有這樣實心腸的人才會這樣比較,自己當然清楚他比徐家公子強多少倍。時候還早,鍾言讓他教自己寫字,兩個人又一坐一站,在窗欞的前頭靜默不語。
紙上留下了鍾言的字跡,看著是比前幾日寫得好些,但仍舊算不上好看。秦翎反而不著急,慢慢地,執筆教他,反正自己還有很多個春秋冬夏,身子已經大好。
連續十幾張白紙寫滿,全部都是一個“永”字,似乎這字能練就出一筆好字。鍾言寫煩了,讓秦翎教他寫名字,秦翎換了他自己用慣的好筆,取一張新紙,鄭重地蘸了墨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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