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蓮?”秦翎一愣,“那個女子?”
他見過錢修德的妻子,是一位話不多的女子,總是低頭跟在夫君身後,看起來平平無奇。
“如今是徐蓮管著你們秦家的帳目,一有異樣她便會告訴我。”鍾言小心翼翼,“你放心,秦家裡有咱們的人。”
短短兩年,自家居然翻天覆地,這是秦翎萬萬想不到的事。他心疼元墨和小翠,也震驚於徐蓮的才華。
“原來他們早就布下天羅地網,只是不知道我這條命究竟有什麽可圖的,居然如此步步逼人,非要置我於死地。”秦翎搖了搖頭,“還有麽?咱們宅子裡還有什麽我不知道的?”
鍾言咽了下唾液,自然不敢和他說你娘親也要殺你,隻好說:“其實……張開也……”
“他也死了?”秦翎又一驚。
果然,他們都不是活人。
“他和元墨差不多前後腳死的,都是紙身。”鍾言如今還沒摸清張開是敵是友,但先不告訴秦翎,“還有就是,你恩師……”
“這我知道。”秦翎也不再隱瞞,兩人乾脆坦誠相見,“師娘和小師妹已經死了,這些我都知道,恩師他親手害了她們。”
鍾言不作回答,原來秦翎早就猜出來了。也對,他這樣聰明,就算瞞過也只是短暫僥幸,時間久了必定不行。
“想不到……想不到……”秦翎緩緩地搖著頭,忽然咳嗽了幾聲。他再次抬頭看向小言,眼神卻仿佛能直抵人心深處。原本他就是很好的面相,好好養了兩年也胖上來了,看上去康健許多,不知不覺間眼神也就有了力道,不再像從前那樣無神。
“小言,你可否再告訴我一句實話。我這身子……究竟是怎麽好起來的?”
聲音雖輕,疑問卻重,秦翎並不傻。
“這麽多人都為我而死,我便知道殺我的人極為凶惡,不可能是一碗藥、一隻龜能護住的。你是不是還為我做了什麽犧牲?”
鍾言被他問住,怔愣時眼神竟然忘記了閃躲,活像被人忽然拎起的野貓。
“小泠、徐長韶都被人害得那樣慘,我理應更為慘烈才是,為何我如今活得好好的?”秦翎像是要問到他心裡去,也真的想去他心裡看看,“你到底還做了什麽?”
鍾言低下了頭,原本平整的面頰兩側微微內凹,形成兩塊對稱的陰影。他自己都知道瘦得太過了,可無論怎麽吃就是補不上來,這冬日師兄一點都沒餓著他,可一碗碗心頭血流出去還是於事無補。
“你不說,我便去問你師兄,他若再不說,我便絕食。”秦翎太懂得如何逼他開口,只是不忍心罷了。
“我說,你別去找他,你現在要好好吃飯。”鍾言敗下陣來,“其實也沒什麽,就是……”
“你這樣消瘦,莫非割血救我了?”秦翎說出心頭的疑惑。小言仁心,他若能用法術救和他毫不相乾的家仆,那必定也能為自己豁出命去。看到他不說話也不敢看自己,秦翎便更加確信,照直了就去找他腕口的傷,但這回卻沒有,一雙腕子平整如新,在碧綠翠鐲的襯托下格外青白。
“傷口在哪裡?讓我看看。”秦翎抓著他的腕口問。
鍾言不語,但已經沒有了退路,秦翎這個人的性子他最了解,若不給他一個答覆,他必定從今日起滴水不沾。於是他將雙手收回,在自己夫君的灼灼注視之下解開了衣裳。為了方便取血他裡頭就一件薄紗單衣,還未掀開,秦翎就看到了一片血跡。
如朱砂痣,落在薄如蟬翼的衣衫之上,又如鑽心針,狠狠刺穿了他的指尖。
等這薄衣解開,下頭的傷口一覽無余,正在心口位置上,疤痕還沒結。秦翎不敢相信,幾次反覆去摸,然後再凝視小言的雙眼求證,傷口一看便知是簪子戳刺而成,雖看著不大但必定極深,否則摸上去不會濕漉漉的,顯然裡頭還未乾。
“你怎麽這樣傻?”秦翎頭一次難過到忘了怎麽哭,淚直接從鼻子流走,他居然嘗到了眼淚的苦澀。
“你體內的陽毒已經壓製不住了,我費勁心思幫你續命也只能勉強救你。我身子裡是陰血,配烈酒讓你服下便能抵擋一陣,可如今必須是心頭血才行。”鍾言趕緊將衣裳穿好,“不過傷口也不大,而且也不疼,你別這樣折磨自己,我看著難受。”
“可我也難受。”秦翎真不清楚自己這條命背後的代價如此之大,“這……”
“不許你說什麽值不值得,我覺著值得就是值得。”鍾言已經知道他要怎麽說,於是先斷了他的話,“你瞧,這麽多人為了你都折進去了,你再不吃飯豈不是白費功夫?”
“我……”秦翎再次開口,沒想到這回直接被鍾言捂住了嘴唇。
“我知道你心疼,但這是我願意的,你別說我犯傻,我心裡有數。”鍾言同樣知道如何拿捏他,“如今所有的事都朝著你來,你得好好的,你這條命上頭是元墨、翠兒、張開、徐蓮、童花的爺爺,還有那四個活蹦亂跳的大丫頭,還有可憐的師母和小師妹。你得好好吃飯,為了我也為了這麽多人,必須把這口氣留住了。”
所有的話都讓小言說完了,秦翎頭一回發覺自己長了舌頭沒用。冰火兩重煎熬著他,他清楚這些話都對,每個字後頭都有一條人命填進去了。這麽多人都為了自己,出了事,他就算為了大家也得好好活,可也不耽誤他心如刀切,疼得他鮮血淋漓,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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