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言頓時撩起了眼皮,什麽?秦爍是紙人!
秦爍搖著頭,不可置信地否認:“你和我大哥是一夥的,對不對?所以說這些事來嚇我?哈哈,你以為我會笨到相信你們的話?”
“你就是紙人,只不過你是很高明的紙人,將你弄出來的那人必定道法高強,所以至今沒人發覺,連你自己都不知道。可是哪怕你的身子和人再相似你還是紙人,沒有前世今生輪回。”光明道人將他能看出的事情一一道來,“而且你也活不長了,紙人命數也快到頭了。”
秦爍整張臉嚇得慘白,似乎是想起了什麽,但馬上又反駁:“你妖言惑眾!”
“不,你就是紙人。”柳筎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門口,顯然她是跟著秦爍過來的,“從我嫁人那日開始我就發覺出不對勁,難道你沒察覺嗎?你和我們不一樣,你不是娘親生的。”
“不,不會。”秦爍連連搖頭,可是種種細節又告誡著他,自己確實從小與眾不同。為何一接近火便那樣難受,為何不喜歡水,最重要的是……為何自己留不下子孫?
“如果你是活人,你就會避開秦爍這個名字,你和秦翎一樣都是忌火命,命中不能沾火。可偏偏你是紙人又叫了這個字,說明根本無人將你放在心上,只是一個將命數之火引到身上的替死鬼。”柳筎是他枕邊人,最知道他平日什麽樣,“我來告訴你為什麽,因為二娘知道你是紙人,她生怕往後再生一個也是忌火命,所以把子孫命裡的火都給你了。她自然疼愛孩子,可疼愛的不是你。”
“不會!我怎麽可能是紙人!我……”傲慢盡褪,秦爍只剩下狼狽。
“秦家,只有兩位真正的公子,一位是秦翎,一位是秦泠,當年根本沒有什麽二娘生育之事,恐怕她當時就直接弄了個紙人出來。自來秦家的嫡長子就是秦翎,他是當年唯一的孩子,沒有什麽差一刻落地的二少爺。”柳筎字字誅心,“你認命吧,秦家如今唯一的香火就是小妹,你只是一張紙。”
“我不是!你胡說!”秦爍忽然嘶吼起來,結果就是他這樣一吼,完整的手背上忽然裂出一道縫隙。他看著那道做實了他只是紙人的裂縫,怔愣住了,隨後發瘋一樣抽出藏在袖子裡的匕首刺向鍾言。
他今日本來就是要殺長嫂的,他不能讓大哥這一房活得那麽快活!
“你那麽想我大哥,那你下去陪他吧!”秦爍獰笑著衝了過去。
“小心!”站在一旁的柳筎疾奔而來,還沒等秦爍靠近鍾言就以自身之軀撞在了秦爍的身上。小臂長的匕首頓時沒入她的腹部,隻留下一個刀柄。
鍾言往前跑了兩步,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多管閑事!”秦爍沒想到會刺在柳筎的肚子上,一把將匕首拔掉,準備再次刺殺,然而等待他的卻是鍾言一掌,著著實實地拍在了天靈蓋上。他的身子登時朝後飛起,最後又輕飄飄地摔在地上,隨後整具身軀發出哢嚓哢嚓的碎紙聲,一句話都沒說出來就變成了一堆紙屑。
光明道人在房梁上咯咯直笑:“我就說你是紙人吧,算來算去一場空啊,人世皆是虛假,究竟哪個為真?”
“柳筎……”鍾言一把將柳筎接在懷裡,噗通一下坐在了台階上。他想伸手去堵柳筎的傷口,然而已經回天乏術,溫熱的鮮血流滿他兩隻手掌,順著衣裳淌上石磚。
“沒事,終於能死了。”柳筎卻在鍾言懷裡笑了,從嫁入秦家開始她便不想活了,只不過又遇上了懂自己的人。
“你先別說話。”鍾言試圖從袖口裡拿符紙,可偏偏這時候一張符紙都沒有了。他記得書案上還有,可是屋裡被收拾過,什麽都沒給他剩下。
“讓我說吧,反正也快死了。”柳筎閉了閉眼,厭世的雙眸再睜開多了幾分柔情,“長嫂。”
“我在。”鍾言抱著她的後腰,到現在還不敢信柳筎快不行了。
“若有下一世,你與我在一起吧。”柳筎笑了笑,這便是她最大膽的話了,掙脫了從小的枷鎖和世俗後她最大的渴望。她不敢說自己多羨慕秦翎,因為鍾言那麽愛他。
那種愛是她從未見過也從未想象過的,熱烈繾綣到世上、眼中只有對方,她無數次地站在陰影裡看著鍾言推那把輪椅,輪椅上的人只要回頭朝她笑一笑,她便能這樣開心。
這樣的愛若是給自己,自己說什麽都不舍得死。
然而她說完最後一個字就沒了氣息,身子重重地沉了下去,死之前雙眼還看著鍾言的臉,像是等待她一個答覆。鍾言也是直到這時才聽懂她的話外之音,才明白她每次說的話都有什麽含義。她將她的嫁妝分給自己,好頭面一一送來,她嫌棄秦翎給的戒指破舊,埋怨自己救完秦翎又救秦泠,送了一個又一個香囊……原來這裡頭都藏著她的心事,藏著她一份情。
人死如燈滅,如今這份情也隨著柳筎的魂魄消失而散。
鍾言不知道這樣抱著她多久,光明道人也沒有過來催促他。最後他將柳筎打橫抱起,輕輕地放在了他和秦翎那張床上,女子本潔,他不能讓她就這樣躺在地上。
“對不住,我騙了你。”鍾言還在床邊站著,“我不是女子,即便到了下一世也不能與你在一起。但若你我還有緣分,我要帶你看盡世間光華風景,然後帶你去找你喜歡的女子。”
說完,鍾言將脖子上的金簪子拔了下來,擦淨之後珍重地放在柳筎手心當中,再將她無力的手掌合上。從前柳筎給了自己那樣多的好簪子,這是自己最珍視的一支,要與她換著來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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