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即刻有些站不住了,連他都沒見過這樣“豪放”的女子。女兒家的飾品哪有隨便掉落的道理,放在別人家的小姐身上,當著外人這樣一掉,恐怕羞得幾日不出門。而秦翎作為她的夫君,自然也覺得臉上無光。
可這位大少爺不僅沒有呵斥,反而費勁兒地彎下腰給撿了起來。
“簪子都戴不住,沒見過你這樣淘氣的。”秦翎將她最喜歡的簪子緊緊攥在手裡,早知道她喜歡臘梅,當初就該多打一套頭面,讓她換著來戴。可不知是不是他眼花,這簪子的尖處竟然有一點暗紅,看不出是什麽染上了顏色。
鍾言見他打量簪子,一時有些緊張,畢竟手腕上的傷還在呢。每日割開取血,那傷口一時半會兒愈合不了,他趕緊走到秦翎面前將簪子拿回來,轉頭對郎中說:“多謝您了,您開了方子給元墨就好,讓他跟著一起去抓藥。”
“是。”孫郎中往後退了兩步,由元墨拎著藥箱,兩人一起離開。等他們一走,鍾言將金簪重新戴回頭上,回身對秦翎一笑:“你瞧,我沒騙你吧,我說你好了就是好了。”
這回秦翎沒再反駁,沒看過郎中他心裡總是不踏實,現在得到了證實,自己確實是好了。
自己終於……好了。
秦翎低下了頭,久違地盼望起新生。從前他對春夏秋冬都不在意,能熬過一季便是一季,如今他忽然察覺到窗外有變,原來這院裡的景色竟這般好看。
大少爺好了,這消息不脛而走,特別是請過郎中之後,每個人嘴裡談論的都是這樁奇事。元墨帶著郎中去帳房領了抓藥和上門的銀子便小跑回來,笑著衝進屋裡:“少奶奶少奶奶,錢管事說給少爺請安,晚點過來有事通報。”
“她在帳房沒什麽事吧?”鍾言剛把高僧的僧骨搬進來。
元墨悄悄地說:“好著呢,徐夫人管帳不比從前的錢管事差勁,只是從前她忙著顧家,再說誰家也不請女管事。帳房裡新找了幾個夥計,都聽她的,沒人看出來。”
“那就好。”鍾言放心了,徐蓮要找自己,恐怕是殃人的事有著落了。他不愁那個,隻愁秦爍請來的這尊“大佛”要怎麽放,再怎麽說,這絕對不是俗物,放在喜台上更不行。
喜台上是放和婚嫁有關的物件,把這擺上去,豈不是自己和高僧成親了?鍾言思來想去還是將僧骨搬進了睡房,先放在書案上:“元墨,一會兒你找丫鬟進來把軟塌撤了,放個觀音台來。”
“是。”觀音台是供佛的,雖然這僧不是觀音,但元墨也猜出要怎麽放。只是他和小翠不能離它太近,離近了就頭暈。
院裡請了四個大丫鬟來使喚,沒多會兒就弄好了,僧骨放上去之後鍾言的心裡安定許多,不知怎的,他竟然不怕它,也不覺得它恐怖。況且它確實有用,只要有它在,任何邪物都別想進秦翎的房子。
早有這個鎮宅,還怕什麽肉紙人啊……鍾言忙完一通再出去,秦翎還在外頭曬太陽,他走過去將輪子椅推動,將閉眼休息的秦翎嚇了一跳。
“你幹什麽?”秦翎回頭問。
“推你出去轉轉。”鍾言一笑,“只可惜啊,入秋了,沒有什麽好看的鮮花戴了。”
確實是入秋了,節氣騙不了人,該到什麽時候就什麽景致。樹還綠,可樹葉失了夏日的光彩,顏色轉暗,脈絡分明。一場秋雨一場寒,幾日澆灌下來,耳邊的蟲鳴不再喧鬧,倒是多了幾分蕭瑟。
短短一個時辰,秦宅內所有的白紙燈都卸了,仿佛大少爺從沒病過。
“你推我出來做什麽?”秦翎披著衣裳,“如今早晚涼,你也該多穿些。”
“我又不怕冷。”鍾言推了兩步,便將輪子椅交給翠兒,順手接過元墨手裡的方子,“這是孫郎中抓的?不用按照他的藥方吃,如今他沒病了,藥可以全停。”
“是。”元墨將藥方收了,“那茶還換嗎?”
鍾言左思右想,倒不是非要換,而是怕同一種茶水總是喝,給秦翎喝煩了。“換吧,換桑葉薄荷飲,取曬乾存放的桑葉泡水,一個時辰後和兩握淡竹葉以及三朵菊花一起煮沸,然後加薄荷葉十片,煮半柱香的時間就行了。這是藥,可是也能當茶水,清肺潤燥,平肝明目,最適合他來喝。”
小翠一聽“清肺潤燥”就說:“郎中說少爺體內還有風寒,不能潤,想來是郎中看錯了。”
鍾言笑而不語,郎中看不出秦翎的病根,當然會看錯,再說他體內有自己的陰血,脈象摸起來確實有風寒之兆。
秦翎聽著他們三人在身後商量,只是換一道茶就這樣費心思。走著走著,他發覺他們正往後廚去了,於是問:“你推我去廚房?”
“是啊,順便給你做幾個菜,逼著你吃完再走。”鍾言倒不全是這個心思,秦翎剛好,他怕有人迫不及待害他,故而拴在身邊才踏實。再說,他還惦記著秦翎那碗老母雞蒸過的白粥呢,那碗粥是誰做的至今沒找出來,但廚房裡肯定有人不乾淨。
說來也巧,兩人走著走著就到了上回掉鞋的地方,還是秦翎先認出來的:“這樹這樣高,那日你究竟是怎麽爬上去的?往後萬萬不可再做。”
“這樹就高了?我現在偏要再做。”鍾言很喜歡看秦翎生氣又沒轍的樣子,再說這樹不算高,他一個輕巧地起身就能躍上去。可是抬腿剛要發力,他忽然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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