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話總是這樣,很溫和很坦誠,如果要繼續拒絕,倒顯得是自己小氣刻薄。
陳濯沒什麽情緒地輕輕彎了下唇,隻說:
“那請便。”
“謝謝。”
人道完謝就走了,很快又端了一份米飯,在夏子澈旁邊坐下。
“認識一下?我是高三一班的宋愈哲。”
陳濯依舊連眼都沒抬:
“高二的,陳濯。”
夏子澈看看他,又看看宋愈哲。
他總覺得現在氣氛好像不大對勁,但又不知道從哪兒開始挽救,隻乾巴巴笑了兩聲:
“我也高二的,藝體班夏子澈。學長,我聽你名字挺耳熟的,我們老師說下午有個學長跟我們交流經驗,不會就是你吧?”
“是我。”
“哇,那你也太厲害了,保送北大,我夢都不敢夢。”
“他不是也很厲害嗎?”
宋愈哲看了眼對面的陳濯,故意把話題往他身上帶:
“我很早就聽說過你了,無論是考試還是比賽都能穩拿第一的陳濯同學,可惜我比你大一屆,不然真的很想跟你較較勁。你高一的時候經常去圖書館吧?我那個時候總能看見你,有次還問了你借了本書,記得嗎?”
“不記得。”
“想也應該不記得了,但我對你印象很深。可惜高三我一直在外省,基本沒怎麽回過學校。對了,你下午還去圖書館嗎?”
“很久不去了。”
“那你現在去哪?自習室?”
“都不。”
陳濯頓了頓:
“我現在不愛學習,比較愛玩。如果你想找個優秀的學弟學妹交流學習經驗的話,可以找找別人。因為我很久沒有參加過競賽,也很久沒拿過第一了。”
陳濯隨便挑了兩口面就放下了筷子,他端起托盤,至此才終於正眼看向宋愈哲:
“我吃好了,先走了,祝你下午交流會順利,宋學長。”
宋愈哲還真是跟他記憶裡一模一樣,連說過的話都大差不差。只不過當初他是讀高三時才遇見的宋愈哲,不過這一世有很多細節都改變了,所以這場相遇也莫名其妙提前到了現在。
宋愈哲原本是文科生,也確實保送了北大哲學系,這是他在父母的干涉下做出的選擇,他向來很聽家人的話。
不過這家夥看著溫和乖巧,骨子裡卻叛逆,所以後來,他在大學開學後不久就退了學回來複讀學理。他本來就是著名學霸,回北川一中後順理成章進了一班,跟陳濯成為了同班同學。
說實話,絕大多數人都做不到這樣像他這樣、放棄唾手可得的機會、為了理想轉頭走去另一條更為艱難的路。當時的陳濯也很欣賞他這股勁。不僅如此,宋愈哲還是他從小到大遇見的第一個能威脅到他的競爭對手。陳濯好勝心很強,以前是沒有對手,現在有了,他花在書籍和難題上的時間只會更多。
除此之外,他們還有不少共同話題。陳濯從小就比同齡人要成熟得多,很多人都不懂他的點,但宋愈哲懂,陳濯想不通的事情解不開的難題,他也能幫到他。兩人越走越近,陳濯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把他當很重要的朋友。
現在想想,剛認識的時候,宋愈哲也跟他說過同剛才類似的話。那時候他說自己很早以前就注意到了他,陳濯聽了並沒有多想,隻以為是普通的聊天,直到後來,他才知道,原來宋愈哲當時口中的“注意”是另一個意思。
陳濯在感情一事上並不細膩,他從小到大都沒對某個異性有過好感,甚至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跟哪個女孩談戀愛組建家庭,更何況是同性。所以,在宋愈哲突然跟他表白的時候,陳濯心裡波動很大,主要還是錯愕居多。
他並不歧視同性戀,更不會因此戴上有色眼鏡去看待宋愈哲,但他確實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也不知道拒絕後該以什麽樣的姿態繼續對待他。
不過宋愈哲心態很好,他並不在意陳濯的拒絕,反倒安慰他別放在心上,從今往後和他的相處模式也和之前一樣,就好像那個粉色的插曲從未存在過。但陳濯還是會注意一些細節上的分寸感,始終和他保持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他們誰都沒再提過關於那次告白的事,就這樣一直把對手和朋友的關系保持到高考後。
再後來……
陳濯閉了閉眼睛,有些不願意繼續往下想。
再後來,他家裡出了很多事。
那天他遠遠看見家裡著火,想都沒想,報了火警之後就一個人衝進去找母親,但即便是在火海裡,他也沒能再見母親最後一面。
他隻記得,他是在一片火光中閉的眼,等再次睜開,他人在醫院,身邊只有宋愈哲。
後來他才知道,那天,宋愈哲正好去他家找他,遠遠就看見他一個人衝進著了火的屋子,是宋愈哲擔心他出事,臨時到別人家借了濕毛巾,進去把他撈了出來。
陳濯撿回一條命,但也永遠失去了母親。
後來,很多繁瑣的事情都是宋愈哲跟他一起,在他每次覺得要撐不下去的時候,也是宋愈哲陪在他身邊。
陳濯開始對他產生一種類似愧疚的情緒,但他沒有時間細想。
直到有一次宋愈哲陪他去醫院換藥,在充滿來蘇水氣味的醫院裡、在冷色的燈光下,陳濯低頭看著地面,忍受著手臂處傳來的痛感,很蒼白很無力地同他說了一句: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