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陳濯都把自己遇見的那些不幸怪在自己身上。
比如,如果自己在父親出事的那天跟他一起去醫院,是不是就能保護他。如果他在火災的那天早一小時回家,悲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如果他心態好一點堅強一點,是不是就不會得抑鬱症。
陳濯把一切的一切歸咎於自己不夠強、不夠好。他有按時吃藥,但病一直沒有好轉的跡象,這也怪他,怪他不夠堅定,怪他什麽都做不好。
“陳濯,你不要天天喪著了好不好,為什麽別人的病情都有好轉,你卻越陷越深?堅強一點,別老把自己困在過去。”
“陳濯,做不好就別做了。不要為難自己,如果做不好,最後傷心挫敗的還是自己。你有我還不夠嗎?”
“陳濯,我希望你偶爾也能考慮考慮我的感受,有的時候我也很累。我愛你才會跟你說這些,我是這世界上最愛你的人,別讓我傷心好嗎?”
宋愈哲總會跟他說這種話,都說當局者迷,但其實陳濯曾經發現過問題所在,他覺得自己這種狀態不對,也想過和宋愈哲分開。但每次跟他提起,宋愈哲都會溫溫柔柔地繞開這個話題,而陳濯的狀態又很差,很多時候都沒有心力跟他糾纏這些,所以每次都不了了之。
現在他倒是清醒了,他知道自己沒做錯什麽,也脫離了那個病態的環境,可就算如此,這些年來,很多話很多事的痕跡也已經消不去了。
倒退十年,他回到了十六歲的身體,他的身體是正常的,精神也是正常的,可那些自卑自棄、負罪感濃重的印記還在他靈魂裡。
他再不是十六歲那個自信耀眼閃閃發光的少年了。
陳濯閉了閉眼睛。
他有些疲倦,那感覺從他心底一點一點蔓延到他身體各處,讓他迷迷糊糊睡了過去。最後,出租車停到他家小區門口,司機大叔提醒他下車,他才從一些無意義的碎片夢境中掙脫。
陳濯付了車錢,刷了小區門禁,沿著最近的一條路往家走。他低頭看著地面一塊塊青石板路的紋理,就在即將拐到家門口那條小道時,他余光突然瞥見遠處幾個人影。
陳濯一開始沒太在意,只在抬眸時隨意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可半秒後,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剛看見了誰,停頓片刻,他重新抬眼望去。
現在時間已經挺晚了,天色黑透,只有幾顆不那麽明亮的星星掛著,再就是地面立著的兩排冷色的燈。
有輛黑色的轎車停在夏子澈家小院門口,夏子澈本人站在小院半人高的圍欄門後,他身前還有個穿著黑色套裝的女人。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陳濯下意識覺得,自己現在走過去大概不太合適。於是他沒再繼續往前,而是停下步子等在路邊。
和夏子澈一起的那個女人有點眼熟,如果陳濯沒記錯的話,那應該是夏子澈的媽媽。
說起來,雖然陳濯和夏子澈認識了將近十年,但他其實沒怎麽見過夏子澈的父母。他只知道夏子澈父母都是大忙人,且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了婚,夏子澈沒人管,所以一直是爺爺帶著長大。後來,很愛他的爺爺走了,夏子澈又被交給了保姆,再後來,夏子澈長大了,他自己辭了保姆,又變成了一個人。
陳濯有些出神,他又往邊上退了幾步,靠上了身邊粗糙的牆面。
那邊,夏子澈好像跟女人說著什麽,但還沒說幾句,女人就接起了電話。
女人的聲音有些大,陳濯聽不清她在說什麽,但能聽出她的惱火。她站在小院外面,一邊跟電話裡的人爭論,一邊低頭從自己包裡翻翻找找,最終從錢包裡抽出來一張卡,隨手遞給了夏子澈。
夏子澈有抬手去接,但女人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所以提前松了手。
就這樣,卡片掉下來,從夏子澈指尖磕絆一下,掉在了地上。
女人並沒有發現,給了卡後轉頭就走,甚至全程沒有回頭看一眼。從陳濯看見她到她坐回車裡,她一直在講電話。
黑色轎車發動引擎,車燈亮起,沿著前路離開了。
而夏子澈還站在原地,他低著頭,大概是在看掉在地面的那張卡,過了一會兒,他又仰起臉,看看頭頂又亮又圓的月亮。
夏子澈一個人在那站了很久,陳濯也站在拐角處看了他很久。
最後,高挑的少年彎腰撿起那張卡片,舉起來對著月亮看了看,又拋著玩了一會兒,才把它收進口袋裡,轉身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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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川一中判卷速度快到驚人,尤其是摸底考,前一天考完,成績第二天一早就能公布。
這就導致,陳濯第二天進教室時,落在他身上那種欲言又止想問不敢問的眼神格外多。
陳濯從小就喜歡爭第一,考試要第一,比賽要第一,什麽都要第一,什麽都要做到最好。大家估計早就對他霸榜習以為常,這次可能是他翻車翻得有些過於驚人,把班裡同學都嚇得不輕。
陳濯自己倒不怎麽在意,他迎著注目禮走到自己的位置,很平靜地下書包,然後抬眸問前座的林摯:
“怎麽這麽驚訝,成績出來了?我在哪?”
林摯沒想到他會直接問,人都傻了,噎了一下才說:
“呃……倒數第一。”
陳濯點點頭,並沒有太意外。
林摯卻比他這個當事人還要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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