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濯有些氣惱地隨手把藥盒扔到一邊,短暫地調整好煩躁的心情,才按下了接通鍵。
通話被手機藍牙連接到車載音響,但陳濯等了片刻,車內還是安靜得只有窗外路過的余聲。
他微微皺起眉,試探似的開口道:
“喂?”
“你好。”
他和音響中的人同時開口,對面是個陌生的年輕女聲,她似乎壓著情緒,但陳濯狀態不好,沒有心情、也沒有時間細想。
他只聽見對方問:
“冒昧打擾,你是陳濯對嗎?”
女孩後面的話,陳濯記不得自己到底聽沒聽清。
有其他的感受強行擠進了他的感官,比如心悸、耳鳴、暈眩……女孩說出的每個字在他耳中變成一串串的亂碼,再後來,一切都變得緊促而混亂。
他聽見汽車連續不斷的鳴笛,聽見車輪和柏油路面摩擦的刺耳聲響,聽見近在咫尺的碰撞聲,還有護欄斷裂、車子滾落在樹木山壁中的悶響。
全身各處疼痛像是要撕裂他,到後來,那些痛又同時消失了,只剩下天旋地轉中幾近窒息的絕望。
陳濯像是墜進了無底深淵,他努力想從中脫離,但那與世隔絕的無力感實在太過濃重,他想從身邊抓住點什麽,卻又總是握到一手空。
“你是陳濯對嗎?”
“抱歉……”
“你還記得……”
“他……”
“我知道……”
“……”
女孩的聲音帶著模糊的電流聲斷斷續續出現在他耳中,陳濯努力想聽清,但它們卻離他越來越遠。
直到後來,他聽見的一切雜音歸於寂靜,只剩記憶中不知誰的聲音,緩緩說出一句無比清晰的:
“陳濯,醒來了。”
好像在深水中掙扎許久終於浮出水面的人一般,陳濯猛地深吸口氣,他下意識抓緊了自己心口處的衣料,冷汗在一瞬間起了滿身。
在黑暗中沉淪許久,睜眼後入眼的光讓他有些不適應。陳濯伸手擋了擋眼睛,片刻後才試探著望向天花板。
最開始,陳濯以為自己人在醫院。
因為,如果沒記錯的話,他應該是在山路急彎時遇上了對向來的卡車,閃避時操作不當,導致車輛側翻撞破護欄滾落下山。那時陳濯以為自己的結局只有死,他實在沒想到自己還有睜開眼的機會。
但後來,他又發現,事情似乎有點不對勁。
身上的疼痛不見了、周邊沒有醫院消毒水的味道,眼前的屋子拉著一層紗簾,光線很溫柔,周邊的一切陌生又熟悉,他一時記不清是哪,但絕對不可能是醫院。
陳濯撐著身子坐了起來,起身時,他感覺手指有些酸,微微松了力道,才發現是自己捏住心口衣料的力度實在太大。他松開了那片布料,發白的手指重新恢復血色,衣料上被捏出的褶皺卻還未散。
陳濯拽了拽衣擺,身上是寬松的白色短袖,這原本沒什麽問題,但低頭時,他卻瞥到了自己光潔的小臂。
他手臂上應該有一大片燒傷疤痕,那些疤痕陪了他八年,現在卻……
思緒突然凝滯,陳濯微微睜大了眼睛。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猛地一激靈,重新抬眼打量起身處的環境。
他知道這地方給他的那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是什麽了。
這裡是他生活了十八年,卻在八年前毀於火海的家。
意識到這點,陳濯的第一反應是在做夢。
但手指剛剛用力到酸痛的感覺還沒散,每一寸感官都那麽真實。
那現在這是……
“啪——”
窗外傳來一聲脆響,打亂了陳濯的思緒。
他愣了一下,下意識往聲音來源處看了一眼,就見房間窗戶那一層薄薄的白色紗簾上,映著陽光穿過樹葉灑上去的一片斑駁影子。
後來,一團小黑影靠近又彈開,同時到來的,又是一道石子砸在玻璃上的響聲。
陳濯這才回過神來,他想過去看看誰在外面,下床時卻腿一軟跌跪在了地上。
這一摔讓陳濯清醒了些,他揉揉撞痛的膝蓋,很快撐著身子站了起來,邁步走到了窗邊。
簾後的窗好像沒關,因為有風帶得紗簾微微晃動。
陳濯抬手捏住紗簾的邊角,柔軟的觸感纏繞上他的指尖,隨著他的力道發出一連串滑軌滑動的脆響。
簾後的光有些刺目,陳濯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窗外的風沒了紗簾的遮擋,輕輕柔柔地路過了陳濯的發絲和耳畔。
那風帶著絲悶熱,應該是七八月的溫度,可陳濯卻隱隱約約從風中聞見了一絲暮春獨有的槐花香。
“陳濯,陳濯?”
少年的聲音同槐花香一同到來。
陳濯微微一愣,下意識眯起眼睛微微睜開,夏日熱烈的光這便穿透樹葉落進了他眼裡。
他有些微的恍惚,有那麽一瞬間,他好像看見窗外的老槐樹開了大片大片的花,奶白色的花團墜在綠葉中,其間還坐著一個同樣乾淨的少年。
少年騎在老槐樹的枝丫上,身上落著斑駁的光影,明明身處陽光下,笑容卻比陽光燦爛。
“愣著幹什麽啊陳濯?
“說好了要請我吃飯,想抵賴啊?”
作者有話說:
好久不見!又開啟了新的旅程,又要給大家講新的故事啦!希望每個寶都看得開心,所以在剛開始時有幾點需要提前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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