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濯掛掉了電話, 他抬頭看著樹杈上努力下雪的夏子澈,有點想笑,卻又不太能笑得出來。
他隻問:
“你幹什麽啊?”
“你不是想看雪嗎?哇,昨天半夜下得老大了, 可惜你睡了沒看見,這不?咱跟大雪沒緣分, 本帥哥給你人工搖一個。你抓緊看啊, 樹上雪也沒多少。”
附近的枝頭已經被夏子澈晃得差不多了, 他伸手去夠稍微遠些的枝頭, 那危險動作看得陳濯心裡一跳:
“哎, 你當心——”
陳濯一句話都還沒說完,也不知是樹枝上太滑還是怎樣,夏子澈一腳踩空,身子突然一歪,怪叫一聲就從樹枝上滑落了下來。
雖說這樹是夏子澈從小爬到大的,從上面摔下來也是家常便飯,但陳濯人在這,肯定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家夥摔個大馬趴。
他身體比腦子快,下意識就想衝過去接,但顯然他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也用錯了方式,他隻覺得一頭橙黃色大象砸到了他身上,他被大象撞得往後一個趔趄,腳底一滑摔在了地上。
夏子澈是真沒想到自己掉下來時還能摔著個肉墊子,他想趕緊爬起來,但剛才摔倒時磕著了膝蓋,一時使不上力,剛爬起來一點,又腿一軟跌回了陳濯身上。
他好慌,連聲音都帶著點顫:
“哎呦你看我掉下來怎麽不躲遠點,我摔習慣了,皮實著呢,不用接我的。”
“我……下次不接了……”
陳濯說話好像都有點艱難,他痛苦地皺著眉,說話時還不自覺倒抽著氣。
這把夏子澈嚇了一跳,他一手捧上陳濯的臉,另一隻手輕輕順著他耳後試探著摸向他後腦:
“是不是磕著頭了??完了完了,冷靜老師的智慧要被磕走了,我簡直千古罪人嗚嗚嗚……”
“你……”
陳濯隻感覺有冰涼的指尖在自己頭髮裡揉來揉去,他有些哭笑不得,剛準備說些什麽,微一抬眸,卻對上了夏子澈的眼睛。
他們倆的距離很近,近到呼吸時的白霧都要交融,近到陳濯好像能從夏子澈的瞳孔中看見自己。
那一刻,不知是時間變慢了還是怎樣,陳濯好像很久沒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以至於它再次跳動的聲音和感覺都那樣清晰有力。
半空中飄落下來的雪粒打著旋慢悠悠下落,有一粒穿過陳濯的眼睫,落進了他眼裡。
陳濯沒忍住眨了眨眼,他感覺那絲冰涼化進眼睛裡變成溫熱,同時,撫在他腦後的那隻手似乎有些無措地、很輕地蜷了一下手指。
“沒磕著,你先起來……你好重,壓得我喘不過氣。”
“……”
夏子澈聽見這話才像是回過神來,他很快地眨了幾下眼,目光飛速挪向了別的地方,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敢再直視陳濯。
他乾巴巴笑了兩聲,笑容難得有些尷尬:
“呃,嗯,好,對,對不起。”
他手忙腳亂地爬起來,中途還因為摔痛的膝蓋沒緩過來而踉蹌了一下。
陳濯瞥了他一眼,自己撐著地面坐起來,將手遞給夏子澈:
“拉我一把。”
“……哦哦哦。”
夏子澈下意識先把手在外套邊緣蹭了蹭,去拉他的時候,他動作微微一頓,還是沒去拉陳濯的手,而是稍微往前、隔著衣袖握住了他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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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川這場難得的大雪把整個城市染成了純白色,過了幾天,忙碌的人們又為純白點綴上幾抹紅。
各家陸續貼上了新年的窗花和燈籠,路燈上也掛起漂亮的中國結,大年三十的早晨,陳濯早早起了床,跟蘇楠一起去超市置辦年貨。他們在出門時遇見了趴在自家門上貼對聯增添氛圍感的夏子澈,夏子澈見他們出門問了聲好,聽他們要去超市,就以“人多力量大”為由,一起跟了過去。
蘇楠和陳濯自然不會拒絕他同行,在臨走的時候,陳濯看了眼夏子澈貼在門口的對聯,那對聯上的字歪歪扭扭像狗爬,一看就是這家夥自己寫的。
陳濯仔細辨認了一下,實在沒有認出那些字寫的什麽玩意,頓覺挫敗,又實在好奇,於是沒忍住多問了一句。
然後他就聽夏子澈十分驕傲地為他介紹:
“上聯,吃好喝好活百年!下聯,好玩愛玩命千歲!橫批,永帥不朽!”
語文教師蘇楠女士被他逗得哈哈直樂,陳濯本來不覺得有多好笑,但仔細品一品,又覺得這人實在離譜。
他簡單評價道:
“上下聯夠浮誇了,你橫批該換一個,別永帥不朽。”
夏子澈虛心求教:
“冷靜老師有何指教?”
陳濯看著這家夥,沒忍住笑了:
“‘狗屁不通’,主打誠實。”
“???”
大年三十,超市人擠人,天花板和貨架還專門掛了紅彤彤的燈籠掛件,廣播裡播放的也是頗有節日氛圍的喜慶歌曲。蘇楠買夠了過年需要的零食糖果和食材,帶著兩個孩子往回走。
兩個男孩一人拎著倆大塑料袋,跟在蘇楠身後一起回家,路上,蘇楠看看夏子澈,突然問:
“阿澈,你過年有地方去嗎?打算怎麽玩呢?”
“我?”夏子澈愣了一下,而後哈哈笑了兩聲:
“我約了賽賽來家裡,晚上我倆多炒幾個菜一起看個春晚就算過年了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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