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濯不想評價。
他看看懷裡的頭盔,又看看身邊橙色的小電驢:
“這就是你的豪華愛車?”
“對啊,不豪華嗎?這鴨子都是我找人手繪的。你再看這!”
夏子澈指指車上的小黃鴨塗鴉,又往車頭前走了兩步,攤開雙手為陳濯隆重展示車頭配件。
陳濯狐疑地看他一眼,又帶著忐忑的心情挪到他身邊,順著他指的位置往車頭看去——
謔,車頭粘了個塑料的勞斯萊斯小金人。
果然豪華。
陳濯一時不知如何評價,只能給夏子澈一個複雜的目光。
夏子澈對上這個視線,有點受傷:
“哎,你什麽眼神啊,看不起本帥哥的車還是看不起你眼前這個絕世帥哥?你完了,我跟你講,不感受我的車技,你就等著半夜偷偷哭吧,哥人送外號——北川電驢王。”
……怎麽會有人叫自己驢王。
陳濯很難評價。
“沒,特別好。”
陳濯違著心,哄小孩似的誇獎他一句,一時隻想趕緊走。但他看著手裡炫酷的汽水戰士主題頭盔,實在是沒有勇氣戴到自己頭上。
他艱難發問:
“我請問,你有……普通頭盔嗎?”
夏子澈一臉不可置信:
“怎麽,你不想當汽水戰士?多炫酷。”
“……我非要炫這個酷嗎。我就想當個不起眼的普通人。”
“那哪兒行。”
夏子澈把頭盔從陳濯手裡搶過來,二話不說往他頭上一扣:
“我們陳老板可是在哪兒都尖頂尖的牛逼人物,就這你還想不起眼,你不要命啦。”
說著,他把書包背到前面,自己開了車撐坐上去,看陳濯還站在那,就衝他揚揚下巴,笑道:
“別糾結了,帥著呢,上來吧,咱走著!”
陳濯也不知道自己是以一個什麽心情坐上了夏子澈愛車的後座,他也沒說話,只在今天不知第幾次深呼吸後,抬手默默系上了頭盔的系帶。
北川的早晨,空氣中總帶著一種陽光和綠色植物混合的好聞味道,它們帶著輕微的水霧氣,和風混在一起路過陳濯身邊,同時路過的還有馬路上車輛掠過時輪胎摩擦過路面的聲音。
夏子澈坐在前座,騎著車哼著歌。風帶得他的衣擺晃晃悠悠,把他身上淡淡的槐花香一起混進了空氣裡。
陳濯房間的窗外就是一顆老槐樹,一到四五月份的時候,樹上槐花大片大片地開,那個香味會透過窗玻璃跑進房間,染得滿室花香,有時候連夢都會被槐花的香味包裹。
但現在是在八月末,明明槐花花期早就過了,夏子澈身上卻總是帶著點熟悉的味道。
陳濯聞到他身上的香味,有些出神,直到橙黃色的小電動車打著喇叭拐進了熱鬧的老街區。
這片是北川最早的街區之一,周邊都是十幾年前的舊建築,這裡住著的也多半是退休的大爺大媽,一到早晨,公園裡的晨練大隊和街區裡的早市都很熱鬧。
但如果陳濯沒記錯的話,從家到學校並不需要經過這裡。
他拽了拽夏子澈的衣擺,問:
“夏子澈,你繞路了?”
“這多熱鬧,怎麽能叫繞路呢!”
周邊早市喧鬧的人聲和風聲混在一起,夏子澈不自覺提高了聲音。
而後,他望向街邊,突然一手松開車把,揮揮手衝某個方向打了個招呼:
“阿林嬢嬢,早上好!”
夏子澈突然脫口說了句地道的北川話,還聽得陳濯一愣,他下意識順著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就見路邊一個正揀菜的大娘直起了腰:
“阿澈,早上好。上學去噻?”
夏子澈笑著應了一聲,又跟另一邊遛狗的大爺打了招呼。
早晨的老街是清晨的潮濕和早餐的香味以及青菜的清香,小電驢的車輪軋過潑了水的濕漉漉地面,又在乾燥的馬路留下一行車輪印。
街邊賣菜的大爺拖長聲音吆喝,早餐鋪子的老板掀開門口壘得很高的蒸籠,熱乎乎的白霧就帶著包子燒麥的香味撲出來,又消失在空氣裡。
“李爺爺,今個怎沒帶你孫兒去耍?”
“孫兒跟你一樣,上學去囉。”
“哈哈,要得。”
“阿澈,你後座嘞個男娃娃是哪個?”
“朋友!模樣俊俏哦?”
“俊!”
“我跟他哪個俊嘛?”
“比不了,都是帥小夥。”
“哈哈……”
夏子澈穿行在老街的煙火氣裡,好像跟誰都能侃兩句,他的嘴自從進了這條老街就沒閑過,滿世界都是他認識的人。
最後,他把車子停到老街盡頭一家不起眼角落裡的早餐店,店主是個佝僂著背的乾瘦奶奶,正往店門口的小桌邊擺放塑料小凳。
車子停穩後,夏子澈轉頭問陳濯:
“你早上吃了沒?”
“吃了。”
“那你還想不想吃?”
“?”
陳濯覺得無語:
“不想。”
“嘖。”
夏子澈好像很遺憾的樣子。
他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掃碼,邊和那位老奶奶說:
“阿婆,兩個肉包一個燒麥,謝謝哦。”
“要得。”
老奶奶慢悠悠把夏子澈要的東西裝在塑料袋裡拎給他,夏子澈接過,先隔著塑料袋認真地捧住包子,又回頭看了陳濯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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