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早就立秋,但北川一點也沒有秋日該有的涼爽,早晨金黃色的光透過樹葉落下來,把夏子澈的笑容也染得暖洋洋的。
他握住陳濯的手,也站起來:
“叫我一聲超人,超人就要守護你的快樂!放心,你陳濯,以後就交給我來保護了!!”
夏子澈是個跟陳濯完全不同的小孩,陳濯很早就發現了這一點。
這家夥很有活力,每天都元氣滿滿,小腦瓜裡成天不想正事,總是去思索一些天馬行空的問題。比如蟬為什麽會叫,花為什麽五顏六色,雲朵為什麽是白色而不是七彩,太陽為什麽是暖的,冬天為什麽沒有會發射寒冰光線的冰太陽……
夏子澈總是把這些稀奇古怪的問題隨機提問給陳濯,陳濯有時候很困惑他為什麽非要逮著自己問,而夏子澈的回答總讓他生不起氣。
他會說,因為陳濯好像什麽都懂,老師出的難題完全難不倒他,陳濯是這世界上最聰明、知識最淵博的無所不能的小孩。
陳濯才不會被這些不著邊際的誇獎弄得飄飄然,但這個年紀的他,聽見誇獎,總歸是開心的,所以也就不跟嘰嘰喳喳的夏子澈計較了。
有時候陳濯也會在某個瞬間短暫地後悔一下跟夏子澈一起回家的決定,原因也很簡單,跟夏子澈這家夥一起,效率實在是太低了。
他總是會被路邊一些奇怪的東西吸引注意力,夏天路邊趴個七星瓢蟲他要看看,下雨樹上爬個蝸牛他要研究研究,秋天他要在落葉堆裡翻寶藏,至於冬天,那可以玩的就更多了,書上的落雪、路邊的雪堆,都是他的地盤。
每當這種時候,陳濯就得在路邊等他把興趣消磨完,但很多時候他都沒辦法安安靜靜等著,因為夏子澈總會把他拉到自己的遊戲裡,給他看瓢蟲、讓他摸他很嫌棄的蝸牛、跟他看漂亮葉子、和他一起打雪仗堆雪人。
陳濯每次都覺得無聊幼稚不想和他一起玩,但玩著玩著,又好像能從中得到點自己一個人找不來的樂趣。
小學生的生活很簡單,除了上學和作業就是玩樂,時間一年年過去,陳濯和夏子澈的友誼一直沒有什麽波瀾。
他們兩個人是同班同學,家又住得近,玩熟了之後,蘇楠總會邀請夏子澈來自己家裡吃飯,一來二去的,陳濯對夏子澈這家夥的情況也簡單了解了一些。
的確如夏子澈自己所說,他家裡沒有爸爸和媽媽,聽說是在他出生後不久就離婚了。他們很少會來看夏子澈,幾乎是把他遺忘在了這裡。
夏子澈的家裡只有一個爺爺,爺爺一點一點把他拉扯大,卻在他六歲那年生了一場大病,康復出院之後有些記不清事情了,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更沒辦法再照顧孩子。陳濯第一次見夏子澈時他躲在樹上偷偷哭,就是因為爺爺病情穩定了,卻忘記了他是誰。
那之後,夏子澈的爺爺被接到了療養院,他爸媽那邊由於各自都組建了新家庭,都不願意接他一起生活,隻請了個保姆照顧他,管他的一日三餐和生活起居,再就是不停往他卡裡打錢。
這些情況被蘇楠和陳道遠知道後,他們心疼得不行,所以經常把夏子澈帶回家吃飯,每次帶陳濯去哪玩也都叫上他一起,幾乎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孩子。
陳濯和夏子澈從小吃一樣的飯、玩一樣的遊戲,偶爾還睡一張床,但神奇的是他們完全沒有被對方影響,具體表現為,這麽多年過去,夏子澈喜歡不上看書學習,陳濯也喜歡不上瓢蟲和青蛙。
陳濯始終沒搞懂夏子澈這個人,比如他不懂,為什麽這家夥明明十多歲了,還會跟個小朋友一樣去河裡摸蝦,把自己滾成個泥巴蛋回家,然後從褲兜裡、襪子裡、外套裡掏出來一堆蝦,當成禮物送給了蘇楠。
那天蘇楠哭笑不得地給他洗乾淨衣服,又把他抓來的“戰利品”變成食物端上了餐桌,一邊誇他能抓這麽多好吃的蝦很厲害,一邊跟他說河邊很危險下次不能亂跑要注意安全。
陳濯和夏子澈一起過了一年又一年的夏天,在槐花開了又謝、在樹葉生了又落、在雪花積起又融化中一點一點地長大。
兩人初中還是一個班級,陳濯還是那個閃閃發光的陳濯,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優秀,而夏子澈的心思從來不在學習上,小學還能混個勉勉強強,到了初中,成績基本上在中下遊,有時候及格都是問題。
陳濯原本以為,夏子澈對這些事情絲毫不在意。直到他們上初一時的某個周末,陳濯出門去幫蘇楠買東西,回來時遠遠地看見一輛剛從夏子澈家裡開出來的轎車。
陳濯在那輛車路過時看了一眼,看見駕駛座上是一個看起來很幹練的中年女人。
是夏子澈的媽媽嗎?
這件事很難評,明明陳濯和夏子澈當了這麽多年鄰居,可這還是陳濯第一次見到疑似夏子澈父母的人。
他多看了那輛車兩眼,卻也沒有太在意。
那時候正是暮春,他房間窗外那顆老槐樹開了花,奶白色的花團墜在樹上,好聞的槐花香能飄很遠很遠。
陳濯房間裡也全是槐花的味道,他走到床邊拉開紗簾,抬眼時,又跟一個家夥對上了視線。
夏子澈這人從小就喜歡爬樹,靠近陳濯窗戶的這根槐樹粗枝好像是他的秘密基地,他很喜歡騎在上面,看書也好,午睡也罷,又或者是偷偷哭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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