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聯手殺了我兒子!我們瞿家就這唯一一條血脈,你們黑心醫院害死我兒子還想騙我的錢!我健健康康的小孩就被你們治死了!收了錢還不乾人事,非逼著人換心臟!殺千刀的,你們都該死!!”
瞿耀祖隻反反覆複說著這些話,其他一概聽不進去。
不了解情況的人在指指點點竊竊私語,這種情況下,陳道遠隻好托人找來瞿小宇的病例單,一張一張念給他聽。
“瞿先生,我們是正規醫院,給出的每一種治療方案都是在經過嚴格研判後取的最優解,心臟移植不是隨便就能做,除非我們判斷患者的病情已無法用其他手段治愈、並且患者預期壽命小於十二個月,我們才會建議進行心臟移植手術。
“您家裡的情況我們從一開始就知道,手術費和住院費用沒讓您家裡多出一分錢。心臟移植手術的成功率和存活率都很高,只要瞿小宇安心住院,他會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長大,就像其他孩子那樣。
“我聽說您的孩子已經……對此我十分抱歉。如果您覺得是我們醫院有問題、或者是我醫術不精,您可以來跟我們交涉,有什麽話都好說,不必采取這麽極端的方式。還請您……放了那個孩子。”
後來,有很多人都在試圖和瞿耀祖溝通。
他們試圖勸解這個瘋子,他們跟他解釋瞿小宇的病情、跟他解釋這個手術的合理性及必要性、跟他解釋募捐平台和醫院對公帳戶絕對不存在欺詐,跟他解釋瞿小宇的轉院和出院會帶來的後果。
男人從狂躁憤怒到逐漸安靜,但他還是一遍一遍念叨著“殺人醫院”“我的孩子”……
任何一個人來看,大概都會覺得這是一位被孩子的離去逼瘋的父親,可只有陳濯清楚,這人從未真正關心過瞿小宇,現在的茫然痛苦也並不是他心裡突然復活的父愛,他只是無法接受,這件事的真凶是自己。
他無法接受自己才是殺人凶手,無法接受害死瞿小宇的不是醫院,而是他的無知自負和貪婪。
可能是看他情緒稍微穩定了,負責交涉的警察試探道:
“瞿耀祖,你現在放開人質,交出武器,配合調查,事情還有余地,不要因為一時衝動害了自己害了別人,你想想你還有一對年邁的父母,你想想……”
“老子不聽!你們都他媽是騙子!就是你們害了我的孩子,就是你們!!”
不知警察哪句話戳到了他的痛點,瞿耀祖突然反應很大地嘶喊著,他勒緊了夏子澈的脖子,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陳道遠和陳濯,甚至笑了出來:
“媽的,我要殺了你們!只要老子還活著,就不會放過你們!你們殺了我的兒子,我也不讓你們痛快,你等著,我手裡這小子也是你家的吧,媽的,我先弄死他,再一個個捅死你們,我要找到你們家人,我要燒了你們房子,我要讓你們都不好過!!!”
“……”
聽見這話,陳濯一時沒站穩,向後踉蹌了半步。
我要找到你們的家人……
我要燒了你們的房子……
瞿耀祖晃著手裡的刀,他的動作和聲音落在陳濯眼裡耳裡,都不大清晰了。
“這起火災……不排除人為縱火可能。”
“事發時,您母親人在臥室。”
“初步判斷火源在一樓廚房的位置,引燃……最後……”
過了很多年,陳濯都沒想明白,蘇楠明明答應了他要好好生活,為什麽轉身就把自己葬在了火海裡。
陳濯不敢細想。
他有時會怨恨蘇楠就這樣把他丟下,有時又覺得事情不會這樣簡單,他覺得母親不會就這樣拋棄他。
但是,但是……
陳濯有些恍惚。
也是那時,他聽見周圍掀起一片驚呼和尖叫。
瞿耀祖好像舉起了手裡的刀,他瘋瘋癲癲的,夏子澈被他製著,沒有反抗,也沒有躲。
陳濯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他的視線有些模糊,後來,他聽見很多亂糟糟的聲音,好像有一道巨響,還有玻璃碎裂的聲音。
視線裡爆出一大團猩紅的血花,和記憶中看過無數次的顏色重疊。
周圍聒噪的聲音有尖叫,有歡呼,有掌聲。
陳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他覺得世界天旋地轉,他看見了白花花的天花板。
周邊圍過來很多人,他們在詢問他的狀況,陳濯聽不清,陳濯誰都抓不住。
他想問。
他想問夏子澈,你為什麽要放手,你為什麽不躲。
你有很多個瞬間能掙開能逃脫,我知道你能。可你為什麽不那麽做,為什麽要乖乖待在他手上。
他想問蘇楠,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是你要拋棄我嗎,還是說,在他人點燃的火焰裡,你也掙扎過,你也想過要逃出去活下來,因為你還有我。
他想問陳道遠,你會怪我嗎。
怪我一聲不吭做了這麽多事,怪我讓大家陷入危險裡。
但我不想再失去一次了,這次,我至少想保護點什麽、留住點什麽。
我知道留下來的人會很痛苦,沒人比我更懂,可我真的,真的……
讓我逃避吧,讓我懦弱吧。
讓我先離開吧。
可是,他好像還是搞砸了。
夏子澈,夏子澈……
“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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