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看蘇楠,勉強衝她笑笑:
“媽,你帶小……帶夏子澈先回去吧,我還有點事,要回一趟學校。”
“啊?”蘇楠愣了一下,她看看夏子澈,又看看陳濯:
“我開車送你過去吧,也不遠。”
“沒事,我自己走就行。”
像是怕蘇楠再堅持,陳濯話還沒說完就沿著人行道小跑著離開了,還回頭衝她擺擺手算作告別。
但回頭的時候,他突然瞥見了夏子澈的表情。
平時嘻嘻哈哈沒個正形的人此刻格外安靜,就站在那裡,默默抬眸看著他,像是有一點難過的樣子。
看見他那個眼神,陳濯的心臟微微一痛,他逃避似的想別開目光,可在那之前,夏子澈先轉頭跟蘇楠說了句什麽,然後自己邁步追了過來。
陳濯下意識想逃,但他知道自己跑不過夏子澈。
他抿抿唇:
“小崽,我……”
“別說,我懂。我什麽都不問好不好。”
夏子澈低頭看著腳下的磚縫,聲音低了些:
“我什麽都不問,我就想陪著你。”
“……”
陳濯原本是想拒絕的。
他心裡很清楚,這件事情不能讓夏子澈知道、不能讓他沾身,有什麽事他一個人扛就好,絕對絕對不能把他的小崽牽扯進來。
可看見夏子澈剛那一瞬間的眼神,聽他有些委屈地說“我不問,我想陪你”,陳濯突然有些難過。
不知不覺間,夏子澈好像被他排除在了自己的世界外,換位想想,如果是夏子澈遇見了這種事,他能心安理得地接受這種被排除在外的保護嗎?
不能,因為他愛他,很愛很愛,所以他想在他最難的時候陪在他身邊,想跟他一起承擔所有未來。
“好。”
所以,陳濯應下了:
“你陪我。”
聽見這話,夏子澈一雙眼睛重新變得亮晶晶。
他揚唇笑了,像是得到肯定的小朋友一樣,使勁點了點頭。
夏子澈說自己不問,就真的一個字也不多說。
即便陳濯告訴蘇楠自己要去學校、最後卻跑進了醫院的大門,他也一點不覺得驚訝。
他只是跟在陳濯身邊,讓陳濯知道自己一直在。
陳濯一個人面對這些事總是會不安會慌亂會焦慮,但有夏子澈在,他比平時總要鎮靜許多。
進醫院前,他一直在祈禱,希望事情還沒變得太糟。他希望瞿耀祖還沒來得及把瞿小宇帶走,希望人還在,這樣,至少,他們還有交流談判的余地。
可等陳濯趕到時,空蕩蕩的病房澆滅了他心裡最後一絲僥幸。
護士告訴他,瞿耀祖說要帶孩子轉院,已經辦手續離開了。離開前他還特意問過孩子的醫療費能不能退他現金,結果不出意料,被拒絕了。
因為之前陳濯在護士站留過電話號碼,裡面一個年輕姐姐當時覺得瞿耀祖不對勁,還給陳濯打過電話,但那時陳濯人在高考,手機開了靜音交給了蘇楠,所以沒能接到。
瞿耀祖是孩子的父親,他說要帶孩子轉院,醫院的人沒理由阻攔。
陳濯很慌,陳濯沒理由不慌。
因為這件事不僅牽扯到他和他的家人,還關乎著瞿小宇的性命。
那孩子話不多,喜歡寫字畫畫,還給陳濯送過一架自己親手折的紙飛機。
不應該,瞿耀祖不應該因為無知和私欲,毀掉兩條人命、兩個家庭。
可他這一走,就像是石頭沉進了大海,陳濯沒處去找。
他想試著給瞿爺爺打電話,可對面一直沒人接,到最後甚至變成了關機。他也想過讓醫院報警,但護士說這屬於病人和其監護人的自主行為,對方手續齊全,警察也不會受理。
陳濯想了無數種找人回來的方法,但到頭來,還是一個都實現不了。
他總不能說瞿小宇很快會因為急性排異反應沒命,然後瞿耀祖會拿把刀衝回來殺了他的父親。這只會被當成妄想症說出來的瘋話,陳濯只能得到一個委婉的建議,比如去精神科掛個專家號。
噩夢兜兜轉轉還是降臨在他身上,這好像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畢竟陳濯早就知道,他不是神仙,他只是個人,就算比別人多活一次,他能改變的東西也屈指可數。
他的認知在此刻無比清晰:他改變不了注定的命運,可能,也救不了重要的人。
這件事,可能一定得某個人去死才能結束。
真到了這時候,陳濯以為自己會瘋,但事實上,他平靜得連自己都覺得意外。
在確認沒有任何辦法行得通後,他沒在醫院多留,他直接帶著夏子澈回了家。
路上,他甚至還買了兩個當季限定的冰激凌,和夏子澈邊吃邊一起往家走。
他看起來和平時並沒有什麽兩樣,倒是夏子澈,走在路上一個勁瞅他看,像是擔心他的狀態,又像是試圖從他臉上找點鮮活的情緒。
被身邊小狗歪著脖子注視第無數次後,陳濯終於沒忍住,輕笑一聲,問:
“到底想說什麽?你快把我盯出窟窿來了。”
“沒……我答應你什麽都不問的。”
“這麽乖啊?”
“嗯,我一直都很乖,你又不是不知道。”
兩個人走在家門口的青石小路上,說著,夏子澈卻突然輕輕歎了口氣。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