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澈,唱吧,大聲唱。”
聽見這話,夏子澈微微蜷起手指。
他空咽一口,不敢看陳濯,只能用力地點了點頭。
房間內沉默片刻,夏子澈用力捏著指節,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又開口道:
“哎,冷靜,我今天去校慶了。”
“嗯?”
陳濯困得眼睛都快閉上了,聽見他的聲音,才稍微清醒了一下,應了他一聲:
“去做什麽?”
“去當編外志願者!你不知道,今天學校好熱鬧,來了好多人!啥人都有,都是咱以前的校友。哎你說,年齡大點的叫學姐學長,那再大點的呢?學姨學叔?再大點呢?學奶學爺??唉不糾結了,反正今天啥年齡段的我都見到了,特有意思,我還拍了照片,我給你看!”
夏子澈從邊上拿來手機,躺回陳濯身邊,點開相冊把照片展示給他看。
裡面大多是他跟一些陌生人的合照,夏子澈興致勃勃同他介紹:
“你看這個長得特和善的胖大叔,這是我今天遇見的第一個校友。咱學校前幾年不是大修過一次嗎?大叔回來之後不認得路了,我就帶著他一棟樓一棟樓介紹,哎他可有意思了,他跟我講,他上學那陣,老牛還不是主任呢,說有次老牛帶他們班學生開運動會,後來被拋到天上慶祝,結果掉下來的時候差點沒接住把他摔著哈哈哈……”
夏子澈自己把自己講笑了,聽見他的笑聲,陳濯也沒忍住彎起唇。
他抬手揉揉眼睛,努力睜開眼看夏子澈的手機屏幕:
“然後呢?”
“然後再給你看這個漂亮姐姐,見她第一眼我還覺得她特高冷,但其實她比我還能說……”
夏子澈有翻不完的照片講不完的故事,每一張照片都承載著他的一段小小奇遇,他把這些小故事都攢下來放在手機裡,再留到晚上,一點一點講給陳濯聽。
照片一張一張往後翻,夏子澈像是不會累一樣,一邊講一邊笑,甚至越來越精神。
直到後來,他的手機屏幕停留在一張背影照。
那張照片框柱的是學校的林蔭道。夏天,林蔭道兩邊的樹木繁茂,陽光透過枝葉灑在地上,留下一片斑駁的光影,而兩個頭髮花白、佝僂著背的瘦小老太太走在一起,兩個人都住著拐棍,靠近對方的手卻緊緊牽在一起。
而她們身前,則是兩個梳著馬尾穿著校服、在樹蔭下蹦蹦跳跳為她們講解的志願者女孩。
四個女孩的兩段友誼就這樣跨越時光,被定格在了這張照片裡。
“這是我偶然間看見的畫面,很有意思對吧?”
夏子澈放大了屏幕上兩位奶奶:
“兩個奶奶這麽大年紀了,還能手牽手走在當初的校園裡。你說她們會想什麽?會不會想到自己也是小姑娘的那些年?其實我當時特想上去跟她們聊聊來著,但又覺得,我不該打擾這個畫面。”
夏子澈絮絮叨叨地說著自己當時的感想,他盯著屏幕裡的照片,停頓一會兒,突然收起手機,直勾勾望著天花板,不自覺放輕聲音,問:
“哎,冷靜,你說,咱倆有機會這樣嗎?
“看,時隔多年再回到母校,參加一次校慶,但這次咱們不是學生了,是學長。會有新的學生給咱們講又翻修過一次的學校,那時候咱倆是什麽樣子?你是陳醫生,我就是陳醫生的小跟班,那要是年紀再大一點呢?就跟照片上那倆老奶奶一個年紀,到了那個時候,咱倆還能一起走一次林蔭道嗎?”
夏子澈頓了頓,他似乎猶豫了很久,才說出後半句話:
“不管怎樣,就算等咱倆頭髮白了,你也是我生命裡最重要最重要的……朋友,真的。
“所以,我要一直待在你身邊煩著你,直到,直到未來很多很多年。”
夏子澈好像有點緊張,說完這話,他深吸一口氣,乾巴巴笑了兩聲:
“你,你別趕我走就行。”
他屏住呼吸等著陳濯的回答,但許久也沒聽見陳濯的聲音。
夏子澈一口氣憋到了頭,他沒忍住側過臉看了陳濯一眼,卻發現這人閉著眼睛,不知什麽時候睡著了。
“……”
夏子澈這才知道自己剛才原來一直是在對著空氣煽情,他歎了口氣,然後衝著熟睡的陳濯做了個鬼臉——盡管他看不見。
而後,他輕輕挪下了床,站在邊上看著床上的人。
陳濯和他一直是橫躺在床上的,夏子澈隔著空氣對他比劃一陣,試圖把人擺正,但又擔心吵醒他,最後隻好作罷。
他關掉了房間的燈,隻留了床頭櫃上一盞小夜燈,又從旁邊的沙發上拿了條薄毯,自己輕手輕腳地爬回陳濯身邊。
夏子澈細心地替陳濯蓋好薄毯,自己也悄悄鑽了進去。
但他沒有立馬閉眼睡覺,他只是側枕著手臂,借著夜燈溫柔的光,安安靜靜地看著身邊的人。
陳濯平時總有種生人勿進的清冷距離感,用別人的話來說就是“看起來很聰明”。但睡著的時候,他身上那種距離感就會被削弱很多。甚至在暖黃色的燈光下顯得很溫柔。
夏子澈的目光順著他的眉眼,一路描繪過線條流暢的鼻梁,最終落到柔軟的嘴唇。
他看得有些出神,沒忍住湊近了點,但很快又覺得不妥,所以稍微拉開了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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