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陳濯,你看起來那麽聰明,但某些事上真的遲鈍得讓人厭煩。連宋愈哲都能看出來他喜歡你,你卻從頭到尾沒察覺到一點端倪?
“你還記得,高二的時候,學校辦過一次校慶。那次夏子澈想爭取一個節目名額,我們審核都過了,可彩排後又不明不白地被刷了下去,後來才知道,是那個宋愈哲搞的鬼,他仗著自己是學生會長,以風格不符為由,在投票裡把我們的節目裁了下去。類似的事情還有很多,過去這麽多年,我也記不清了,但宋愈哲一直在針對夏子澈,只是夏子澈知道你很在意你這位朋友,所以什麽都沒跟你說。
“宋愈哲不想讓夏子澈靠近你,他說夏子澈配不上你,只會拖你的後腿,說你其實一點也不喜歡他,如果不是住得近又一起長大,像夏子澈這樣的人,你根本不會多看一眼。”
聽見這些話,陳濯握著方向盤的手用力了些:
“……我從沒有這樣想過。”
“事到如今,你是不是這麽想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當時,夏子澈信了。他覺得自己會給你添麻煩,也知道你忙著高考,所以沒再打擾你。他高三的時候跟他媽一起回了南江,他住在那女人家裡,他跟我講,他其實不想回去,他在那間屋子裡,就像個外人。
“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高三之後,你應該就沒再見過他了吧?但其實不是。
“八年前你家著火,你也在屋子裡,當時是誰救你出來的,你還記得嗎?你應該以為是宋愈哲吧,但其實不止他,當時在那間著火的屋子裡,還有夏子澈。
“是他找見你,用濕毛巾拖延時間、把你交給了後來的宋愈哲,讓他帶你離開。但他沒走,因為他還要去找你媽媽。他最後被消防員救出來時真的就剩一口氣了,他在醫院躺了很多天,你猜他醒來之後第一句話說了什麽?他人都還沒清醒,先問的是,‘蘇阿姨有沒有事’,他在自責,自責沒把人救出來,自責讓你在父親走後又失去了母親……”
賽謠有些哽咽:
“但這些事你都不知道,對嗎?”
“……”
陳濯張張口,像是想說什麽,但他一時沒能發出聲音,只有心臟的鈍痛愈發明顯。
“陳濯,我知道你回過北川,我在墓園見過你。那天你在他的墓碑旁邊坐了很久,離開前,你應該看見那句話了吧?
“就像太陽永恆不凋零,就像每顆星星都有運作軌跡。
“這句話是我刻上去的。
“你知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嗎?這是他寫了很多很多年的、最滿意最喜歡的歌裡的詞,這首歌叫《情書》,是他寫給你的。
“但他沒給你唱過,他沒機會給你唱。
“那年你要跟宋愈哲離開北川,去南江,被他知道了。他知道你們在一起了,他答應我,他也會試著放下這段暗戀,但在那之前,他至少想讓你知曉他的喜歡,他想給你唱這首歌。
“那時候他還沒出院,我和醫生怎麽勸都沒用,他一定要去找你。他背著吉他和琴譜走了,走了之後,就……再沒回來。
“陳濯,你知道夏子澈是怎麽死的嗎?你從別人那裡聽到的,是這個版本對嗎?車禍?
“他騎自行車,走去機場的小路,那條路很偏很冷清,他在路口的視覺盲區,撞上了轉彎逆行的車。”
賽謠的聲音已經帶著哭腔了,她有很多次都幾乎講不下去,但還是強撐著讓自己說出這些沒人知道的秘密:
“但陳濯,你知道嗎?當時的事故發生在下午,可最後法醫屍檢,推出他的死亡時間,是在當天半夜到第二天凌晨。
“他沒死,陳濯,他不是死於車禍!不是的!!”
賽謠情緒很崩潰,這些事情,她一個人守了太久太久。
她好累,她真的好累,夏子澈離開後,她找不見生活的意義了,但她又不敢去死,因為,如果連她都死了,那夏子澈的墓就再也沒人掃了,夏子澈的故事和秘密,就真的沒有人知道了。
賽謠不是個幸福的小孩,她從小被父親家暴,在那個男人的陰影下逃不走也躲不掉,以前她還有夏子澈,他會保護她會安慰她,在當年他第一次背著吉他逆著光出現在賽謠的眼裡,他就是她生命裡唯一有色彩的人,可後來,這唯一一抹彩色也消失了。
夏子澈喜歡一個不可能的人,賽謠又何嘗不是。以前他們還能一起過節過年、抱團取暖,可後來,賽謠能傾訴的只有一個冷冰冰的墓碑。
夏子澈說自己死後要把最喜歡的歌刻在碑上,可沒人能幫他實現,她就花了一整晚的時間,跪在他的墓碑旁邊,打著手電筒,用小刀一筆一劃地在他墓碑後面刻上他最喜歡的兩句詞。
這樣,如果有一天,那個人想起他、過來看一眼,還能看見他沒能唱出的那首歌、沒能說清的那句話。
沒人在乎夏子澈,沒人在乎。
絕大多數人以為,他的死只是單純的意外事故,連他所謂的母親都不願意去深究。
只有賽謠知道,不是的。
那天夏子澈背著吉他和琴譜,去機場找他在意的人,賽謠就在醫院等他,可她等了很久很久,人也沒回來。
賽謠試著打電話,沒人接。她想問問陳濯有沒有見到夏子澈,可她不認識陳濯,也聯系不上他,她只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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