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承酒閉了閉眼:“我知道他會殺我,我隻是……隻是想保住你。”
宋隨意聞言又笑起來,說:“我有時候會想,我對王爺的心意,好像也不比陛下好多少。”
“隨意?”關承酒慌亂道,“你在亂說什麽?”
“隻是累了。”宋隨意道,“我在這裡留了一點東西,本來想活下去了,就不告訴王爺了,但是又這樣了,所以就告訴王爺……去找……是我留給王爺最後的一份……禮物。”
“隨意?隨意?”關承酒聽著他越來越弱的聲音,心臟像被人死死攥著,喉嚨啞的幾乎發不出更多音節,隻能反覆地重複宋隨意的名字。
但宋隨意沒有再回應他,呼吸一點點弱,弱到關承酒完全聽不見,弱到連著體溫漸漸消失,那張美麗的臉也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死色。
“王爺。”野竹在旁邊叫他,“王妃已經……”
“他之前有沒有說過什麽?”關承酒聲音依舊放得很輕,像是怕吵醒了宋隨意,語氣裡卻沒了方才的慌張,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冷到極致的冷靜。
“有……”野竹愣了愣,“王妃說,又是這樣……”
“又是。”關承酒垂眼看著床上的人,“去把王妃在府裡的東西都找出來,不論什麽,都拿給我看看。”
野竹有些不解,但他不敢在此時去觸關承酒的霉頭,隻能應下,帶著人將王府翻了一遍。
宋隨意的東西其實不算多,大都放在這西苑裡了,除了他平日裡搗鼓著玩的小玩意之外,就是一些話本。
關承酒將那些話本一本本地翻過,終於在其中一本裡找到了他想找的東西。
上頭密密麻麻地記載了有關他的一切,隻是記載的方式很奇怪。
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
每一次後面總會跟著一點他跟宋隨意的事情,他卻半點記憶也沒有。
每一件事宋隨意都細細寫了小結,寫他喜歡什麽,寫他不喜歡什麽。
這一張張,一頁頁,最後變成了那個站在面前、永遠完美、永遠貼心的宋隨意。
關承酒想起自己跟宋隨意相處的種種,想起宋隨意提醒過的許許多多,以及宋隨意寫著的,那各種各樣的死法。
他幾乎瞬間想明白了所有關竅,連血液都涼了。
宋隨意在他面前演了十年,隻是想活下去。
這十年來,宋隨意究竟是用什麽樣的心情在面對他?他跟關玉白……
關玉白。
如果不是關玉白,宋隨意本來可以活下去的。
如果不是他跟關玉白,宋隨意本來可以活下去的。
他做了那麽多,就想宋隨意好好活下去,那麽難嗎?
關玉白為什麽不能殺了他?為什麽要對宋隨意動手?
絕望和恨意在這個瞬間幾乎侵佔了關承酒的理智,他該殺了關玉白。
他放開宋隨意的手,站起身,命令道:“守好王妃,我進宮一趟。”
野竹懵然地點頭,他以為王爺要進宮跟陛下對峙,那瞬間不由得也生出怨懟來,就算這樣王爺也要繼續幫陛下嗎?
但他猜錯了,他沒想到關承酒會帶兵殺進宮。
關玉白站在關承酒面前,臉上的笑容維持得很好,他說:“皇叔這是要謀反?”
關承酒冷冷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關玉白又道:“打蛇打七寸,這是皇叔教朕的,現在朕學會了,皇叔不該高興嗎?”
“我後悔了。”關承酒道。
關玉白聞言哈哈大笑起來:“後悔?現在還後悔有什麽用?皇叔不會以為現在還是十年前吧?朕已經不是那個任你拿捏的小孩了!現在朝堂是朕的朝堂,天下也是朕的天下!皇叔不過是個反賊!”
關承酒垂著眼,說:“你訓練的那批暗衛,是皇兄當年留下的舊部,他們隻效忠新皇。”
關玉白皺眉:“那又如何?皇叔不會以為自己已經登基了吧?”
關承酒抬眼看他,說:“當年皇兄本想傳位給我,傳聞沒有錯,你隻是撿了我不要的東西。”
關玉白臉色陰了下去:“那現在,你後悔也沒用了!”他抬起手,下令道,“殺了他!”
但本該聽命於他的暗衛卻沒有動。
“我說過,要有一把自己的刀。”關承酒輕聲道,“當年皇兄也說過,若你這皇帝做不好,我隨時可以取而代之,你猜……他們當時在不在場。”
關玉白臉色一白:“不可能。”
關承酒嗤了一聲:“想看那道聖旨?”
關玉白終於繃不住,臉色扭曲起來,尖叫道:“這些年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
“十年了,你真是一點長進也沒有。”關承酒道,“可笑的是我,我後悔了,但是我答應過皇兄,不會殺你,所以你不會死,想死也不會死。”
然後便是關玉白歇斯底裡的憤怒和不甘,像當年被關承酒攔住的他那幾個皇兄一樣。
再後來關承酒登基,輕松地接手了關玉白的工作,甚至做得比關玉白、比他已逝的皇兄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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