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也要麻煩你們。”宋隨意把準備好的紙遞給老板,上頭寫了他要刻的內容,除了名字,就是一句墓志銘,簡單粗暴。
老板拿著這東西覺得有些燙手。
雖然街坊間各種傳聞他都聽過,但說實話,王妃準備的這葬禮,豪華不說,還非常全面,如果真的只是過家家,有必要把牌位跟墓碑都準備好嗎?
他想到前些天挺聽人提起過王爺和王妃不和的事,忽然有些同情這位王妃。
聽說夫夫倆不知道什麽原因吵了架,王爺氣得進宮住去,已經好些天沒回府了。
他想一定是很嚴重的事,不然王妃也不至於這麽尋死覓活的。
雖然這個尋死覓活跟那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路子不大一樣,卻還要嚇人。
他乾這行久了,人也見得多,能來這種地方買東西,大多都是家裡有人出了事,傷心的、麻木的、漠不關心的、甚至歡天喜地的,他都見過。
但來給自己買的,多是些行將就木的老人或病入膏肓的年輕人,給自己準備葬禮,那心情都好不到哪去,可這位王妃卻很高興似的,認認真真地籌備著,多瘮人呐。
覺得瘮人的不止有老板,連王府的人都有些害怕。
他們一開始並不信外頭那些傳言,但這些天王爺一直不回來,王妃又成日泡在那靈堂裡,心情好得像是有些瘋癲。他們不敢問太多,但私下都在說外頭的傳言說不定是真的。
於是王府的氣氛逐漸壓抑了起來。
而府外卻也沒好多少,漠北那邊時不時傳來胡人不安分的動靜,端王跟肅王動作又頻頻,雖然都是暗地裡的,但街頭巷尾總有那麽一點風言風語,一傳十十傳百,便成了那些夜裡鬼殺人的恐怖故事。
於是這京城雖說依舊熱鬧,但熱鬧底下卻忽然鑽進去一層說不出的沉重。
風雨欲來。
這種壓抑在一個凜冽的冬日傍晚、黑白交接的時刻被引爆了。
彼時宋隨意已經布置好自己的靈堂,正在考慮要擺什麽供品,幾個精兵過來刷啦啦將他護住了,為首的人行了個禮:“王府被包圍了,這邊危險,還請王妃到東苑暫避。”
宋隨意聞言,歎了口氣,將菜單交給野竹:“你讓廚房照著做,明晚擺上,還有,先前那些說想跟我合葬的,等明天事情平息了,讓他們過來吧。”
野竹愣了愣。
他陪宋隨意胡鬧了這麽久,宋隨意總是用開玩笑似的語氣,第一次聽宋隨意用這麽認真的語氣說這句話,心臟忽然像被冰了一下。
不是第一次聽到這件事時那種憤怒和不爽,而是一種難以置信的恐慌,像是一塊巨大的冰把他壓進數九寒天的湖水裡,冷連他脊骨都滲出寒氣。
有一瞬間他想,可能王妃真的要走了。
野竹眼淚忽然就下來了,卻只是狠狠抹了一把臉,說:“好,我去跟他們說。”
宋隨意拍拍他的肩膀,跟著侍衛一起回了房。
這次讀檔,他總是在睡,倒頭就睡,這次也不例外。
他洗漱完便上了床,躺下沒多久便睡著了,好像府外那些紛擾、屋裡那些盯著他的人、以及不知道會不會到來的死亡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睡得極沉。
而此時皇宮內卻是一片混亂,肅王謀反,帶著人馬衝進皇宮,被禁衛攔住,肅王憑著不大的差距拿下了禁衛,準備直搗紫宸殿時,被端王攔住了。
端王踩著肅王的戰果,殺進內宮,然後被關承酒攔在了紫宸殿前。
關玉白被母后抱在懷裡,害怕得整個人都縮著,只露出一雙眼睛朝緊閉的殿門看去。
他聽見皇兄的聲音,聽見了皇叔的聲音,還有刀劍碰撞發出來的、似乎永無止境的打殺聲。
他拉了拉母后的衣袖,說:“母后,我害怕。”
“怕什麽?”太后朝他笑了笑,指著殿門的方向,說,“你要看清楚,看清今晚發生的一切,以後說不定還會有,到那時候,你要學會自己去解決,明白嗎?”
關玉白咬著唇搖搖頭,眼眶有些紅,小聲道:“可是我好怕。”
太后歎了一聲:“你皇叔還在,不怕。”
於是關玉白腦海中浮現出那個無所不能的皇叔,又安心下來很輕地“嗯”了一聲,依舊緊盯著門外的動靜。
不知等了多久,門外的聲音逐漸弱了,關承酒冷若堅冰的聲音響起:“降者不殺。”
緊接著便是士兵們整齊又堅定的齊呼:“降者不殺!降者不殺!”
關玉白頓時被嚇了一個激靈,他扭頭看向母后,太后摸了摸他的頭髮,輕聲道:“你是皇帝,可不能讓人看了笑話,站好。”
她說著將關玉白放下,整理好衣冠。
關玉白有些不情願地站在屋裡等著,很快關承酒便推門走了進來。
他今天換了一身玄甲,上頭濺了血,本該鋥亮的戰甲頓時失了光彩,在黑夜裡像是裹了一件漆黑的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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