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禾整個人痛苦面具,鼓著腮幫子嘟嘟囔囔:“這要洗多久呀連翹?我想要老虎,要威風的大老虎!不要小老虎。”
連翹說:“好,這回給小公子繡個威風凜凜的大老虎。荷菱馬上端著水過來了。”
沈禾說:“這個是碳條弄得,我每天都要這麽洗嗎?”他每天都得畫呀。
連翹說:“這樣才能洗乾淨。”
孩子連袖口都蹭到了,黑糊糊一圈,她將小衣裳換下來,也用皂角泡起來。
沈禾瞅瞅自己的衣袖,有一點點心虛:“我下次把袖子挽起來畫!”
想了想沈禾補充:“我給你跟荷菱也畫!畫完太子哥哥的就畫。但是我們悄悄的,不要讓太子哥哥跟宋少傅知道,好嗎連翹?”
連翹又笑起來。
小公子不想讓宋少傅知道,每日都偷偷畫。
但是太子殿下早就知道了,他還以為他瞞得很好呢。
她壓著嘴角,騙小孩:“好。”
沈禾歡欣鼓舞,等著終於能洗乾淨手,上面黑糊糊一片果然掉了,他舉著自己白白淨淨的小胖手衝進去:“好了,好了哥哥我洗乾淨了,我來幫你!”
……
國公府。
嬤嬤領著沈硯回去,見了老國公與老夫人。
老夫人笑眯眯的摸了下沈硯,問:“小硯今日在學堂學了什麽呀?”
沈硯就乖乖的,將今日在學堂學會的東西,給老國公與老夫人講一遍。
講到半道的時候,沈國公進來了。
聽見沈硯在說什麽,顯得尤為高興:“不錯,不愧是我兒,硯兒好生在太學讀書,日後考個狀元,光耀咱們沈家門楣。”
老國公瞧見他便沒好氣,臉皮耷拉下來:“考不考得上狀元皆可,行端坐正,盡力便可,何況硯兒年歲這樣小,你與他說些什麽東西。你自己尚且考不中狀元,我沈國公府何時要靠個狀元名頭光耀門楣?”
沈硯有一些害怕,大人們吵起來了,他縮到了老夫人膝邊。
老夫人攬著他小小的肩頭,輕輕拍拍他的後背說:“好了,祖父與你父親談話,硯兒上了整日的學堂,也累了,去玩兒吧。晚膳的時候祖母命人去喚你。”
沈硯立刻邁著小短腿跑了。
他身後,沈國公語氣不虞的與老國公爭論起來:“父親這話是什麽意思?是覺得我這個做兒子的無用,所以覺得我生出的兒子也無法為沈家門楣添光?”
老國公的聲音像是被氣得發抖:“你瞧瞧你,你瞧瞧你像是什麽樣子,老夫實在是……實在是……”
後面的聲音隱沒了。
沈硯跑遠了。
他身子小小一個,跑起來卻極快,身後跟著的丫鬟小廝,那麽眨眼的功夫,竟然讓這麽一個小豆丁跑丟了。
人說,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國公府卻從沈國公要送大公子入太學起,父子二人但凡是能碰面,便是一日三頓吵。
沈國公旁的沒學到老國公什麽,既不愛習武,也不如何忠勇有謀,唯獨在犯倔這一點上,父子兩個倒是一模一樣,老的少的,恨不能把對方氣死。
像極了兩隻頂著角的蠻牛。
老夫人想要勸,最終去罵了沈國公:“他是你爹,有你如此與你爹說話的?”
沈國公崩了崩臉色,很是無所謂道:“我瞧父親倒是不怎麽想認我這個兒子。”
老國公捂著胸口,嗆了一聲,舉著手指著沈國公:“沈從允,你這個逆子,逆子……”
活生生這麽撅了過去。
國公府內兵荒馬亂。
跟在老夫人身邊的嬤嬤,原本還想說一句小公子什麽,瞧見這下亂起來,老國公都被氣得夠嗆,也忘了這一茬,滿府上下忙著去請大夫,帶人回房。
沈國公神色悻悻,想要去扶老國公,而後又像是梗著一口氣,最後竟然這麽轉身走了。
老夫人瞧見他這大逆不道的行為,也險些一口氣沒上來,撅過去。
沈硯蹲在假山的小洞裡。
這裡面長滿了青苔,濕漉漉的,很小,隻塞得下他一個小團子,再空出一點點空間。
這是他跟沈禾偶然一次發現的,兩個孩子熱衷於鑽貓洞,但到了夏日,蛇蟲鼠蟻太多,被禁止了。
他蹲在這麽個狹小的空間裡,看著外面的天色一點點黑下來。
外面的人聲喧鬧都離他很遠,他蹲著,兩隻小胖手放在膝頭,默默的抹掉了眼淚。
小禾不在,沒有人幫他擦眼淚,只能他自己擦。
衣袖濕了一大塊,他忽然驚覺一件事,手忙腳亂的將懷中小心放著的畫紙掏出來。
原本仔細卷起來紙張被壓得扁了,中間出現一道折痕。
沈硯心疼得顧不上哭,摸著那道折痕想要展平。
而後就聽見外面的喧鬧聲。
好像是祖父昏過去了。
他望望外面漆黑的景象,有那麽一點呆。
肉臉頰上殘余著淚痕,隱沒在黑暗中。
人天性會懼怕黑暗,但小小一團的沈硯並不覺得怕。
黑暗很好,很安靜,沒有人會來圍著他說話。
他在這樣的靜謐中慢慢爬出小洞,小心的將畫紙放回自己懷中,邁著小短腿,朝自己的小院子走去。
然後鄭重的將畫紙跟小禾送給他的其他東西,都放在一處。
那是一個比他半個身子還要大的小箱子,裡面藏著很多東西,是祖父送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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