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宣妃笑過一聲後,瞧著自家那白白嫩嫩圓眼分外單純的小外甥,心中發愁,這孩子這麽大了瞧起來還是個孩子樣,沒什麽心眼。
心裡頭這樣想,面上還裝模作樣對小外甥說:“陛下的妃子與兒子不少,輪著侍疾,今日輪不上姨母,小禾不必操這個心。”
沒什麽心眼也好。在太子身邊,有心眼反而是件壞事。
柳宣妃方在心中轉過這樣的念頭,為她寶貝的小外甥思慮未來。
便聽見她的小外甥放低了嗓音,忽然說:“姨母,我打算搬出東宮,在外頭住。”
柳宣妃指尖捏著湯匙,攪動碗中的湯,垂著眼眸便笑意滿滿的應:“好哇,你這樣大,確實該出宮去住,也到了男子該成家立業的時候,有個大人模樣。只是可惜咯,小禾搬出宮,日後姨母想要與小禾再見,就沒有這般容易,姨母在宮中好生惦念咱們小禾啊……”
沈禾馬上保證:“我會常往宮中跑到,姨母給我個令牌就成,只要您不嫌我煩,我一準兒三天兩頭往您這跑,還能捎上表哥,嘿嘿。”
柳宣妃舀了一杓湯,喂到唇邊笑應:“好……咳!”
柳宣妃應完,猛地咳起來,被口中的湯嗆住。
她拍撫胸口,雀枝忙著為她順氣,柳宣妃瞪大眼,盯著她那個“沒心眼”的小外甥:“你等等,你這話什麽意思?怎地還需姨母給你令牌?你搬出東宮,太子殿下給你的令牌便不管用了?”
沈禾在宮中住了這麽多年,從繈褓幼兒長到現在十七八歲的少年郎,就算是不出示令牌,也差不多能在皇城來去自如,跟皇子沒什麽差。
縱使搬出東宮,再要入宮,比起其他世家子弟不知容易多少倍。
太子還能不許他進宮不成?
他們往日裡,不是一副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的要好樣?
柳宣妃第一時間想的便是她家小禾是不是受委屈了。
隨後瞥著少年那副神情,不大像是受委屈的模樣,反而一副他自己做了壞事的心虛眼神。
兩手乖巧規矩的擱在膝頭,手指來回的局促扣著,見柳宣妃打量自己,還微微抬頭露出個討好賣乖的笑。
明擺著的要找她幫幫忙的樣子。
方才還想這孩子長到這樣大,一點兒心眼都沒有。
眼下便開始跟長輩展示他那點兒心眼子了。
沈禾嘿嘿尬笑兩聲:“姨母,這事我還未與太子哥哥商量,他管我管的嚴,姨母您知道的,我怕他不許,所以想找您幫幫我嘛~”
他撒嬌賣乖很是熟練。
少年嗓音放軟,尾調微微上揚,眼眸明亮充滿希冀的望著柳宣妃,活脫脫一隻眼巴巴望著人的小狗,實在是讓人難以硬下心腸拒絕他的請求。
柳宣妃無奈何,睨了沈禾一眼,好笑:“成,那你同姨母說說,你為何要搬出東宮?”
沈禾張口就來:“我都這麽大了,日日住在東宮像什麽話?日後萬一有言官因此罵我怎麽辦?影響太子哥哥娶太子妃怎麽辦?再說了,嘿嘿,我也想自在一些,不能總讓太子哥哥管小孩似的管我。”
這些理由是沈禾在肚子裡轉過許多遍的。
條條都是真的問題,只不過條條都不是他的理由。
他扣著手指,緊張的盯著自家姨母。
要是姨母不幫忙,那他想從東宮搬出來,還得費點功夫。
稍後就得回東宮去,見戚拙蘊了。
不知道到時候面對戚拙蘊的時候,能不能如眼下這般,順暢的說這些理由,與戚拙蘊據理力爭。
沈禾還在宮外的時候,覺得自己一定沒有問題,張口說出來而已。
有什麽難的?
他真要搬出東宮,依照戚拙蘊對他那種溺愛孩子的程度,八成是會答應的。
就是要麻煩一些,需要說服戚拙蘊。
有柳宣妃另外勸說,戚拙蘊能夠答應的更爽快點。
柳宣妃不知道自家小外甥在想些什麽,笑著放下湯碗,搖頭:“你呀。成!過兩日,姨母便去與太子殿下幫你說一說。”
沈禾立刻咧著嘴,露出一排燦爛的小白牙,笑得眉眼彎起來。
他在棲霞宮陪著姨母解解悶,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正要回宮,外頭有小太監匆匆忙忙的跑進來。
口中喊著:“娘娘!太子殿下到了!”
沈禾站在門口,正欲朝著棲霞宮的宮門走,聞言心口漏跳一拍。
原本鎮定的心臟,開始不爭氣的亂跳。
跳得猝不及防,猛然一下,重重捶在沈禾胸口肋骨上,讓他覺得有一點點疼。
他蜷著手指,莫名有些害怕從心底冒出來。
這還是那天早上之後,他跟戚拙蘊第一次碰面。
沈禾發現,自己並沒有因為十幾天的逃避而放下那天早上滿當當沉甸甸的情緒,反而因為十幾天藏在心底的忐忑,醞釀發酵得酸澀脹痛。
他抬著眸子,與宮門口走進來的青年撞上目光。
青年瞳仁深黑如墨,高眉深眼窩讓他的眼神格外的深邃,溫柔看著人的時候,目光是能將人溺斃的溫泉,層層包裹,拖著人放松每一根神經,沉入泉底,心甘情願的溺死其中。
他在看見沈禾的瞬間,某種的溫柔似乎更加濃烈。
沈禾覺得這樣的形容有些怪,可他就是覺得戚拙蘊那種溫柔的眼神帶上了熱度,讓人覺得到了濃烈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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