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與他的妻子生下兒女,圍著他嬉鬧,受他的教導長大,大約還能在私下裡,喚戚拙蘊一聲“皇伯伯”。
他的孩子,應當會與他生得像,有一雙圓潤明亮的眼眸,笑起來眉眼彎彎,露出一排燦爛的小牙,像是玉雪雕琢的孩子。
……你能忍嗎,戚拙蘊?
你能看著你一手養大的孩子,不再圍著你親密無間,不再將你放在心中頭一位,而是有更重視的人,更親密的人嗎?
戚拙蘊只是想想而已,但他脖頸青筋分明,手指掐入掌心,手背青筋鼓動。
下頜線繃緊,一路回到東宮,全是自己人的地方,忽然面無表情咬著牙,一腳狠狠踢在了廊下柱上!
四周的人嚇得不輕,撲通一聲便跪下,從未見過太子殿下如此惱怒的模樣。
分明是去迎陛下回宮,怎會如此惱怒?
跟在戚拙蘊背後的宮人與侍衛更是摸不清,這一路上並未發生什麽能惹怒太子殿下的事才對。
戚拙蘊深吸口氣,強壓下被自己想象激起來的怒火,嗓音嘶啞:“無礙,起來。”
說罷,大步進門,低聲道:“都出去。”
宮人們紛紛退出寢殿,小心翼翼將殿門合上。
戚拙蘊蓋住自己的面龐,分明無人,他總憂心自己表情因為肮髒的念頭,變得猙獰。
戚拙蘊按住小榻上的案幾,低聲喃喃:“世上無人能夠像我一般,對禾禾好了。旁人不能這樣愛他,護他,永遠哄著他,但我可以。”
戚拙蘊慢慢放下手,眸子分明是暗的,漆黑如點墨,瞧起來卻像藏著緩慢湧動的岩漿。
他摸著袖籠裡放著的個小玩意。
很小,在他手中還不足他巴掌大。
小小一個布老虎,看起來很有些年頭。
他捏著這個小老虎,放進懷中,神情變得柔軟,低聲念:“禾禾,哥哥的錯。”
“母后,我只有這一個寶貝,若你在天上看著,勞請您,幫幫我。”
這大概是一道門檻。
一旦決心邁過去,戚拙蘊先前那數月糾結,顯得古怪可笑。
他本就不是什麽好人。
*
沈禾完全不知道男主已經變態了。
他趴在馬車裡,每天趕路趕得骨頭散架。
只能在扎營休息的時候,跳下車四處逛逛。
趕到後面兩日,沈禾實在坐不住馬車,乾脆跟人弄來一匹馬,騎著馬,迎風衝在前頭,頓時覺得舒服許多,不再束手束腳。
沈禾牽著韁繩,不走管道,沿著邊角樹蔭下跑,不一會兒便鑽進林子裡,繞過一段再鑽出來。
連翹擔心他被太陽曬著,弄來個冪籬,強行押著他戴上。
沈禾在馬車邊,牽著韁繩,低下頭去讓連翹探著身子,給他戴帽子,口中抱怨:“連翹,你還總說我是小公子,你一點都不尊重我。”
連翹笑:“那便是奴婢的錯了,小公子要怪罪奴婢麽?”
沈禾撇嘴,哼一聲,看連翹幫他系好系帶,牽著韁繩走掉了。
連翹頓時倒回車裡,與荷菱幾人發出笑聲來,隔著馬車往沈禾耳朵裡鑽。
沈禾礙於頭頂的大帽子,喪失了鑽樹林的快樂。
這麽一路,好不容易回到京城,沈禾先去國公府與柳府轉一圈,宣告自己回來了。
得來兩頭長輩一通捏,塞了一堆零嘴,往宮中走的時候,嘴裡還塞著塊糕點。
沈禾眸子發亮,他咽下糕點,連翹給他倒杯水,沈禾咽下去後與忠洪說:“不知道太子哥哥現下在不在東宮,還是在與其他人議事。”
忠洪笑眯眯的:“陛下前些日子先行回宮,殿下如今怕是在宮中,與陛下說這段時日的事呢。”
沈禾心說,也是,老皇帝肯定特不放心。
回到東宮,戚拙蘊果然不在。
忠洪與長安帶著人,收拾沈禾帶回來的東西。
連翹推著沈禾肩頭進殿中:“小公子累了嗎?眼下天快黑了,一路舟車勞頓,今日不如早些睡,早過兩日您又得去太學。”
嗚嗚,暑假結束了。
沈禾抓緊時間,蹲在自己裝畫冊跟書本的箱子跟前,翻了本新的,爬回小榻上看。
看到一半,跑去沐浴更衣,換掉那身沾著灰土的衣裳。
不知是不是被熱水一泡,沈禾真的覺得累了。
轉眼的功夫,便從神采奕奕的滿電模式,掉得只剩下半格電。
他都等不到頭髮乾,便這麽趴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省。
連翹好笑的用帕子,為他擦拭濕潤的發尾。
外間響起動靜。
戚拙蘊走進裡間,連翹與荷菱小聲喚:“殿下。”
戚拙蘊站在床邊不遠的地方,那麽安靜的瞧著床上趴著睡著的人。
少年柔軟的臉頰埋在軟枕中,軟肉被擠的堆起來,腮幫子鼓鼓。
他睡得很沉,眼睫與眉梢仍帶著些許水汽,還有淺淡的紅,看起來莫名朦朧。
戚拙蘊的眸色難明,他輕聲,嗓音聽起來變得格外柔軟:“給孤吧,你們都退下。”
連翹將乾帕子遞給戚拙蘊,拉著荷菱一起退出去,關上寢殿門。
隻以為是小公子許久才回來,太子殿下要如以往,陪著小公子一晚。
戚拙蘊掌中握著半濕的烏黑長發,包進帕子中細細擦拭,動作全然的細致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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