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眼珠子滴溜溜轉,笑嘻嘻道:“媽,要我說,肯定是爸後悔了。應該是昨天晚上想通了,這不起早就把姐送回王家了。他沒給家裡人說,八成是不好意思。再怎麽說,他也年過半百,怎好意思當著我們一大幫兒女的面跟你低頭認錯。這是變相妥協了。
等他回來,看不見姐,你也別吵,就當這事過去了。”
馮翠花不哭了,覺得兒子說得很有道理。
不然一個老頭子能領著閨女去哪,抹了抹眼淚,從地上爬起來。心情大好道:“老大媳婦,趕緊做飯,吃完了還得去地裡乾活呢。”
焦夜懷父女到了鎮上,已經是上班的時間,正好國營飯店開門,在賣早餐。
焦夜懷就帶著丁禾進去,“給我來六個純肉餡包子。”
國營飯店服務員態度確實不好,帶搭不惜理的,不過到底是飯店,雖然社員們來吃飯的少,也不會因為焦夜懷二人明顯是社員的破舊穿著就瞧不起他們。
只能說,這時候服務員是一份太好的職業,造就他們本身對任何人都自視甚高。
服務員冷漠道:“三兩糧票,三兩肉票,六角錢。”
焦夜懷把錢和票遞出去,丁禾心驚肉跳,她長這麽大都沒吃過幾次肉,別說還花這麽多錢進國營飯店買肉包子了,“爸,你別買這麽多,我不吃肉包子,你自己吃吧,給我來一個素餡的就行。”
焦夜懷瞅了瞅原主閨女瘦骨嶙峋的小身板道:“你都瘦成啥樣了,該好好補補了。這錢不花白不花,我和馮翠花都要離婚了,到時候這錢咱們也花不到。”
丁禾不吱聲了,她想了想問道:“爸,你帶我來鎮上幹什麽來了?”
“登報離婚。”焦夜懷道。
六七時年代因為那場運動的關系,很多知識分子被打成壞分子,下放到農村勞動改造。這壞分子的家人或者媳婦不想被牽連,很多人都會選擇登報離婚,登報斷絕父子母子關系。
所以丁禾對這四個字並不陌生,她就是沒想到有一天這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登時被震得回不過神來。
“包子好了,過來取。”服務員一聲大喊,打斷丁禾的思緒,連忙過去取包子。
“吃吧。”焦夜懷把六個包子平分,給了丁禾三個。
“爸,我吃不了這麽多,你多吃些。”
鄉下女人跟男人乾的活一樣,都出重力,胃口自然就大。有的乾活好手的婦女吃的比男人都多。
焦夜懷怎麽可能不知道,就道:“不用給我,你吃。”
丁禾又道:“那我留下兩個拿回家,給媽……”說到這裡,她覺得不對勁,又改口道:“給家裡幾個孩子吃。”
焦夜懷這時候放下手中筷子看著丁禾雙眼認真道:“丁禾,我必須跟你說清楚,我跟馮翠花離婚後,你要是跟著我,我賺的錢可以給你花,但是你一分都不許給馮翠花。
我要是願意養著馮翠花他們,今個我還就不用離婚了,不用你拿著我的錢養他們,你懂我的意思嗎?”
“懂,懂了。”丁禾呐呐,同時心底這才清晰意識到焦夜懷的離婚不是隨便說說,而是動真格的,也再次真切地意識到這意味著什麽。
她感到愧疚,她爸因為她都要跟她媽離婚了,她卻還惦記著她媽,這不相當於背刺她爸嗎?
她對不起她爸。
同時發誓,以後跟著她爸過日子,絕對不再惦記著她媽了。
大肉包子是純肉餡的,皮薄餡大,一口咬下去就是一個大肉團,滿嘴是油,香的焦夜懷和丁禾舌頭都恨不能吞下去。
實在是這時候缺衣少食,人人肚子裡油水都不足,過年肉都是銷量的,好不容易吃到肉能不香嗎。
兩人一口氣就把三個大肉餡包子吃了一個乾乾淨淨,最後丁禾還意猶未盡的舔舔手指頭上的油水。
焦夜懷自己沒這麽乾,看見丁禾舔手指頭也沒說啥。
吃都吃不飽,還注意啥用餐姿態,這不就成了何不食肉糜了。
吃過飯,焦夜懷打聽到鎮上報社的位置,直接找過去。
這會兒報社人很多,正是往各個單位和各人送報紙時候。所有人都在忙,焦夜懷就自己問:“我想登則離婚啟事,請問找誰?”
這才有人搭理他,一個戴眼鏡的男青年道:“這裡,一則啟事五角錢,登一周。”
這個價格可不便宜,焦夜懷卻不心疼道:“登兩則,一則是豐收鎮丁家大隊大柱同馮翠花自今日起離婚,日後二人各自婚嫁,再不想乾。
另一則是豐收鎮丁家大隊丁禾同豐收鎮王家大隊王有德離婚,從今往後各自婚嫁,再不想乾。”
“好。”報社見多了因為各種各樣登報離婚的人,並不多問,收了錢,記下後,就道:“今天報紙已經發出去了,等明天就會刊登你這兩則離婚啟事,到時候你自己注意下,時間為期一周。”
“好。”焦夜懷應聲。
從報社出來,太陽照在丁禾的身上,丁禾迎著陽光,眼中被刺出淚水。宛若新生般,全身都輕松起來,第一次對生活充滿了期待,回去的腳步都輕快不少。
然而當丁家人再次見到丁禾時,垮起了臉。
馮翠花的臉黑得嚇人,還是老三不停給她使眼色,她才沒當場發作。
丁禾低垂著頭,不吭聲,加倍乾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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