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究沿著熟悉的街道走向十字路口,路上經過唯一亮著燈的便利店,擁有自發電設備的便利店像是被孤立的光明,在電力癱瘓的夜晚兀自漂流於黑暗之中。
祁究透過落地玻璃窗朝便利店裡多看了幾眼,櫥窗裡的生日蛋糕看起來有些甜膩,厚膩的奶油上裹滿彩色的糖果和巧克力豆。
祁究不喜歡甜食,這款便利店賣剩的蛋糕似乎糖分過高了,當時的自己也是這麽想的,但最後他還是決定把蛋糕買了下來,似乎生日當天甜膩點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這款蛋糕注定是屬於他十八歲生日的,盡管它看起來不那麽美味,自己也不會有機會嘗到。
祁究垂下視線繼續往前走,便利店的光亮漸漸被落雪覆蓋,最後徹底消失在他的身後。
不遠處的十字路口有紅綠燈閃爍,那是為了防止交通事故臨時放置的指示燈。
祁究當然不會忘記,自己就是在這個十字路口被子彈射穿心臟的。
他裹著風衣穿過公路,轉身躲進被大雪覆蓋的巷子裡。
太安靜了,雪絮吸掉了這座城市的聲音,讓這個夜晚只剩下一片沉默的白色。
祁究脫下口罩,倚靠在巷子裡微微仰起頭,落雪讓這個沒有路燈的夜晚變得明亮。
安靜讓時間的流速變慢,不久前喝下的酒精開始在身體裡反應,原本凍僵的手指漸漸回溫。
微雪在他的臉頰融化,體溫讓凝固的白色變成透明的液體,順著祁究的臉部輪廓滴落。
他將手插進兜裡,手槍的觸感和輪廓在這樣的夜晚裡,顯得異常堅硬分明。
不久後,雪停了。
祁究看了眼時間,已經11點56分,這個時間線上的他很快就要迎來自己的十八歲生日,命運的齒輪也將開始轉動。
從街道的另一處傳來吵鬧的起哄聲,祁究記得,這會兒該有一群派對歸來的青年經過。
他清楚這群青年的出現意味著什麽。
祁究重新戴上口罩遮住臉,步入派對青年的隊伍中,這群喝得醉醺醺的年輕人並不在意身邊多了一個人,他們借著酒精在斷電的街道上一路狂歡。
11點57分。
臨時紅綠燈閃了閃,綠燈亮起。
穿著校服的青年站在馬路對面,視線越過狂歡的人群,精準地落在祁究身上。
祁究壓低帽簷,假裝什麽都沒發現的樣子,跟隨人群穿越斑馬線。
祁究不需要通過視線去確認對方的動向,因為經歷過這一切的他很清楚,當時的自己有著怎樣的心理活動和動作,對方隔著排隊的人群,用余光在打量他。
祁究知道,當時的自己已經對即將發生的一切有所預感,這似乎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對即將降臨的危險有所感知。
這種感覺很奇妙,明明上一次自己還是對方,現在自己卻已經站在對立面,操縱著一切的發生。
——從“被害者”變成了“凶手”。
彼此在斑馬線上擦肩而過時,對方垂下視線,祁究風衣袖口上灰色的貓毛引起了對方的注意。
但對方的目光隻停留了半秒,因為下一秒,祁究已經將槍口抵在他背後,正對著心臟的位置。
“不要出聲,不要回頭。”
經過變聲器的改造,饒是祁究自己也分辨不出自己的聲音。
派對青年的喧鬧聲已經遠去,斑馬線中央只剩下他們兩人。
他們兩人,兩個時間線上的祁究,他用槍指著自己。
子彈上膛的聲音格外刺耳。
這片電力癱瘓的街區死一般寂靜,握著槍的祁究,甚至有種回到了「規則圖鑒」廢墟城市的錯覺。
祁究用戴著手套的手,捂住了另一個自己的嘴唇。
“祁究,努力活下去。”
“相信你能做到——”
留下模棱兩可的話語之後,祁究扣動扳機,用這把已經殺過自己一次的手槍,射穿了自己的心臟。
他捂住對方嘴的手輕輕上移,遮住了對方的眼睛。
他知道這一晚的雪光很刺眼,對於生命在迅速流逝的人而言太明亮了。
血水從子彈窟窿裡汩汩往外冒,很快就浸染了祁究的黑色風衣。
好在黑色的布料看不出血跡。
這個夜晚又在祁究眼前重新上演,只不過這一次他站在對立面,將今晚發生的前因後果補全。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這是他循環的起點,也是循環的終點。
血液流逝讓對方的身體迅速變冷,祁究接住自己從便利店裡買的生日蛋糕,他不希望自己的成年生日蛋糕狼狽地摔在馬路上。
雪又重新落了下來,這條時間線上的自己已經沒了呼吸和心跳。
祁究將完好無損的蛋糕放在他的身體旁,對被自己殺死的自己說了句——
“祁究,十八歲生日快樂。”
將手槍重新收回風衣兜後,祁究轉身重新走入雪幕。
雪似乎比傍晚時分更大了。
*
祁究非常熟悉這座城市,畢竟他是在這裡長大的。
在完成「殺死自己」的計劃後,他將染了血的黑色風衣扔進垃圾焚化池後,換了身白天備好的夾克,來到二十四小時汽車轉運站,在候車廣場外找了輛不打表的黑車,連夜駛往三百公裡外的城市。
祁究給出的價格並不便宜,拿到錢的司機很樂意為他跑這趟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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