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印雪最後這句話眾人就有些聽不懂了。
但不等他們深思,阿五和其他廚師被小廝抓走遭管家處刑時慘叫便打斷了他們的思緒。
謝印雪望著盤中的牛排,輕聲道:“牛排煎製之前,需要用刀背敲打牛排數分鍾,以求口感更好——不花,由硬物反覆敲打重壓,對應什麽刑罰?”
這題柳不花會答,他道:“石壓之刑。”
若一個人在世時,曾將嬰兒溺死或拋棄,那麽這個人死後,便會被閻王打入十八層地獄中的石壓地獄,遭受重石反覆捶壓。
謝印雪十歲那年跟隨他師父經手處理過的一個委托,便是一名男子自述自己每晚都夢到自己被人裝入了一個大石槽內,上方懸掛著一塊巨石,他被置於石槽中遭受巨石錘擊重壓,哪怕內髒如泥,身骨盡碎也不曾停下,夜夜無休。
後來他和師父詳查之後才發現,原來這名男子曾經與前妻生下過一個女兒,他不喜歡女兒,便趁前妻不在家時將其嬰孩丟棄了,前妻知道後便與其離婚,男子也遭早夭的嬰靈報復,活著時便受百般折磨。倘若真有十八層地獄,那他死後,也必然便會如同阿五一般,遭受石壓之刑。
謝印雪抬起頭,果不其然看到阿五被小廝扛起扔進一個巨大光滑的石槽之內,老管家則站在上方,抓著控制巨石落下提起的把手。
整個內院再次流血成渠,幾能沒足,恍若他們到了十八層地獄的血池之獄中,耳邊皆是小廝癲狂的嬉笑,目及之處全是駭人的殘肢斷臂,浮屍血景。
——這些廚師的死法,不僅對應食材,還對應他們生前犯下的重罪,他們是暴戾恣睢的吃人惡鬼,冷血無情,厭惡陽光;而一到夜晚便身穿壽衣,形如鬼魅的老管家和小廝也的確不是真人,他們是地獄內的鬼差與行刑小鬼,所以每一場饕餮宴,都只會在子時進行。
那他們這些“貴客”,又對應什麽身份呢?
還有沒出事的阿九。
謝印雪在內院中想要尋找阿九的身影,卻發現這人不知何時就已消失不見。
也不知過了多久時間,五更天的更聲響起了——眾人坐在內院裡,望著天邊那抹不合時間出現的曙光,紛紛喃道:“……副本,要結束了?”
這句話話音才落,眾人就聽到秦府別院的大門前院的大宅門那邊發出“轟然”一聲巨響,原本站在內院中央的小廝、老管家身形也開始渙散,最終在從前院紛至遝來的腳步聲中消失。
但前院那邊又有個面生管家打扮的老者帶領著一群新的小廝過來,被他們簇擁在中間的是一位大腹便便、穿金戴銀老爺模樣的人。
老爺見到他們便睜大眼睛,高聲歡呼感謝道:“謝謝諸位天師,太謝謝諸位天師了!”
大夥都被他這句“天師”喊懵了,老爺卻還在叨叨念著:“在下的府邸風水不太好,聚陰招邪,內有許多凶蠻厲鬼作祟,我請了諸多高僧法師也難以超度。還是你們的師父秦天師厲害啊,他告訴我他有十四位高徒,可從地府招來地獄鬼差,只要閉門七日便可降服全部厲鬼——”
呂朔挨近這位老爺,睜大眼睛問他:“你是秦老爺嗎?”
“呂天師,您記錯了嗎?”這位老爺也很驚訝,滿臉不解道,“你們的師父才姓秦,我是姓劉的啊。”
七日後,饕餮宴結束,出現的是一位劉老爺,而不是秦老爺。
“誒,你們的師父秦天師呢?怎不見他出來?而且似乎還有幾位天師也不見了……他們是被惡鬼?”那邊劉老爺還在拉著呂朔講話。
謝印雪卻沒有興致再聽下去了,轉身朝主屋走去:他的黑檀木梨花桌椅還在那裡面呢。
只是還沒走近主屋,謝印雪便看到有卷帛畫從垂花門那滾至他腳邊。他定神一看,只見這幅畫卷筆觸精細,栩栩欲活,惟妙惟肖地展示了一個故事:
為首的天師帶領自己門下十四位徒弟進入一座鬼宅,天師犧牲自己召來陰差與十八層地獄的行刑小鬼,而他的徒弟們則以肉身為餌,與眾厲鬼鬥智鬥勇,最終將其斬殺,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至此,他們這些“貴客”便已然明了:他們就是畫中以肉身為餌,降服厲鬼的天師們,而整個饕餮宴,其實就是一場持續七日的赦鬼法事。
謝印雪瞧著這畫覺得有趣,尤其是他想知道阿九到底跑哪去了——這人從頭至尾都沒做過葷菜,也沒因撤菜死去,但在天明之前就消失了。
最主要的是,他是熱乎的。
其余廚師都是死的,冷的。
因此便可推測阿九並非厲鬼,那他到底是什麽?
謝印雪俯身,想將畫卷看得更仔細些,才瞧見畫卷天穹之處好像有隻似虎卻又生著一對翎翅的凶獸,結果還沒看清,他就被一股看不見且難以抵抗的猛力拽拉著往畫卷撲去。
如同跌進了畫卷中,又像是自畫卷裡逃出。
等到謝印雪眼前一切景物都恢復平靜和清明後,他便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進入遊戲前所待的地方,柳不花就站在他的身旁,他們倆並排站立,眼前是比饕餮宴副本裡秦府別院內院還寬敞的一個大院場——這就是謝印雪家裡的院子之一。
再一看時間,他們在遊戲呆了七天,而現實裡卻隻過了七分鍾。
“我的檀木梨花桌椅,都沒了。”謝印雪抬起左手,望著跟隨自己回來那隻僅剩的梨花鐲,臉色有點不太好看,“那是我最喜歡的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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